——那段蒙昧而欢喜的时光,如同轻飘飘地置身于上升着的气流之中一般。
每一个,包裹着圆月的迷雾被夜空中的无形之手拨开的,群星在高处闪烁着的明净的皎夜,我总会想起她。
总会想起,曾经的那些,在后来的那些风雨如晦的永夜之中想来,一去不复返的梦一般的时光。
所有的那些记忆,都在提醒着我那以后的,存于记忆中的全部的欢笑与眼泪,所有被实现的期许与一次又一次的更深的绝望——为了得到它们,我们曾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曾经,我的世界中日月更替。
它们交替支配我的天空,以二十四小时为循环。
三百六十五个二十四小时后,春日再度如期归来。
然后——在某一年的那个本应该更普通不过的日子里,再不离去的凛冬到来;再无日光照耀的永恒的真夜降临。
混沌的痛悔与无法定位对象的憎恨,萦绕心头,再被随后走入生命的她驱散。
那亦是为我的存活带来了希望的光之螺旋:因某个人的离去而失去太阳,再被比太阳更亮的光芒照亮。
但永夜并未离去。
她生而为光芒,我化身永夜。
我们组合一体,便为永远对立却互相依存的生之螺旋。
无论期待与否,情愿与否,我和她、和生于世界上的任何的生灵,总无法逃出循环的螺旋。
生与死之螺旋。
它复杂,却也纯粹。
它令人绝望,却总给予人以希望。
它本身别无意义,却能让生存创造出意义。
——她告诉我,生存本身即为意义。
没有什么比生存下去更为糟糕的事情;也没有什么比仅仅是“活着”更为美妙的事情。
即使——
我与她,在过去遗留下的全部的生存过的痕迹,唯有走钢丝一般从死亡的拉扯中挣扎着爬向生存的彼方的狼狈的姿态。
但那或许才是活着的实感;若是失去了这样的真正的危险、挣扎、疼痛,生存于我和她而言便毫无意义。
因为,你从不知晓意料之中的结局会在何时到来:那样的混沌才是生存的真实。
……没有资源的紧张与不平等、失却、掠夺与随之而来的贫穷、痛苦、罪恶与忏悔的世界吗。
或许,听起来是很不错的。
但是——
就算知道那或许是一些人的期许,我还是要扼杀它。
就算了解那是某个人毕生的梦想,我还是要粉碎它。
就算明晓面前是心怀救世之爱的他,我还是要抗拒他。
记忆全部被拼凑成整体,得知了他们眼中的世界的全部“真相”的那一刻,我可以看见她与我的举动与心音何其一致。
……然后她再不回头,向终于明了的结局一去不回地狂奔。
然后,春日终于归来。
笼罩着星与月的迷雾被轻描淡写地撕开,夜空流光溢彩。
再接着,永夜被驱散,昼之光重新普照四方。
日光渐强而至眩目,再不见夜色的踪影。
但我和她都知晓——
即使永昼已然到来,即使夜空再不降临。
月亮,始终高悬于夜空的彼方:它能够被盖去光芒,但它并不曾消失,只是从遥远的方向毫无偏颇地注视着每一个人。
月夜的终末,已然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