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让他震惊难言地是面前这勾起了遥远回忆的女性——方才在星瓒致电这女子时他便该想到的,这样少见的姓氏!
但他早已被时间和过往磋磨出了按捺住一切好奇的耐心与涵养,他硬是按下了想要立刻脱出记忆回到现实、联系季弥询问的念头,在记忆中继续旁观着。不能急,也不用急——在伊西斯的理论模型中,读取方才那些记忆的时间,那些漫长的对话与长达三小时的未完的剧目,在实际的时间流动中应当也只经历了两三分钟而已。只要能够在这些记忆中观测到当下的星瓒的意识开始活跃,他便能立刻回去。只要能够把她的意识带回,怎样询问都不要紧,他不断地告诫着自己。
“简……湄川医生。”被引进屋内,顺手替简湄川关上了房门,星瓒微微欠身,向面前的女性致意。对于六岁的小女孩而言,星瓒的礼数一向有着大和抚子式的周到。
简湄川那微微蹙眉、干脆利落地俯下身去查看真原亮的神态动作让姬弦再次浑身一震。错不了了,他暗忖。伤痛和感激的心情交织在心头缓缓流淌着,他迫切想要知道她的处境与去向的心情就如星瓒此刻想要得知幼弟身体状况的强烈愿望一样迫切。
星瓒低低开了口:“湄川医生……小亮他没有膝跳反射了。”
正在为已经昏睡着的真原亮量体温的简湄川猛一回头,一向冷静的双眸直直看住星瓒,语气严肃:“真的吗?确定叩击的位置正确吗?”
星瓒似乎已经不敢面对她的正视,微微别过头点了点头。
拧着眉头思索片刻,简湄川贴到已经发烧得有些糊涂的幼童耳边温言几句。仿佛稍微清醒过来了一些,真原亮睁开眼点了点头,吃力地看向眼圈发红地沉默着的星瓒勉力一笑。
简湄川从搁在身旁、一应器材摆放得一丝不苟的医疗箱中取出一支尖锐的粗针,轻轻擦拭了几下便迅速戳向真原亮的脚跟,浅浅地向外缘一划。真原亮低低咕哝了一声,无意识地背屈起了大脚趾,剩下四趾仿佛痉挛着一般向左右伸展着。
浅浅的红痕在孩童那幼嫩的脚底皮肤上浮起,简湄川哄着真原亮喝下了两勺睡眠糖浆,这才拖着脚步走向托着腮坐在桌边、低头不语的星瓒。已经开始展露出成年风韵的女子端着托盘,中间的瓷壶中盛着刚刚加热了的加过糖的牛乳,一旁搁着两只被每日擦拭得光可鉴人的银杯。
她倒出一杯,从桌面中央缓缓推向星瓒。见她毫无去接的意愿,只是将双手死死蜷住了原先被母亲熨烫得光滑平整的衣角,原本打算留给面前的女孩片刻安静的她不觉还是开了口:“如果不喝一点的话,你今天是不可能睡着的——在我和你说完要说的话之后。但是你今天一定要得到休息才行。”
星瓒终于抬起了头,倔强地掩饰着自己发红的眼角:“为什么?”
“今天之后,你大概不会再有多少可以休息的时间了。”
公寓的隔音非常好——这也是简湄川明明已经可以去住更为高级的公寓,却依旧藏身于此的原因。楼上的每一户住户此刻应该都已经从电视中知晓了剧院中的惊变了,就如她方才在接到星瓒的来电之前,突然从电影频道中看见了紧急插播的新闻一样。
但简湄川真正的职业让她早已知道了这一种可能性。
一点也不感到惊讶与愕然。但——星瓒暗暗攥紧了拳。
憎恨。这是萦绕心头许久的,她的唯一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