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空百口莫辩,求救似的向戴间望去,戴间不屑这场热闹,只是背对着他喝着闷酒。
陈空刚想出声招呼,怀中却多了一副如若无骨的胴体,鼻间满是浓香。
林蝰扑入他怀里,腻声道:“此地不远处有个瀑布——就是当日陈空这畜生跳崖过的地方,今晚三更,你在那里等我……我把劫儿安顿好就来找你……”她说完这段话脸上已是绯红一片,如芙蓉春色,明艳不可方物。陈空被她的体香熏得头晕脑胀,连忙向后退了一步。
林蝰涨红了脸,心下又羞又窘,深深栈内跑去,跑了几步忽又回头,对陈空道:“你……你可别忘了呀……”
陈空浑浑噩噩,一脑的混沌,不知该先为倪二娘复仇,还是先说清楚来龙去脉。
嘈杂声中,他只想远离人群,匆匆结了账,便惶急的向外逃去。
霍福用锐利的眼神向他一瞥,似乎觉得陈空这人再无可取之处,自顾自迈步向客栈内踱去。他似乎天生便有一种高人一等的自信,提声道:“我找戴间。”
戴间浑身一震,倏忽站起,抱拳道:“是山中来的朋友么?”,霍福点了点头,道:“一得到八爷惨死的消息,我们便从鹰巢山赶来。没想到刚来此处,传言竟说杀害八爷的凶手陈空已然死了。”
众人听到“鹰巢山”三字,无不大惊失色,胆小的甚至向门口张望,开始盘算夺门而逃起来。连林蝰也是一惊,唇边的酒杯掉落在地,摔得粉碎。
传闻鹰巢山乃是著名的阿萨辛派的总坛,在伊朗境内。阿萨辛派诸人擅长暗杀,常以严密的恐怖活动对付敌人。玄门中人若是惹了阳炎,犀照,还可登门求饶,或请前辈高人出面调停。但若是和阿萨辛派为敌,那真是不明不白的便会命丧黄泉。只是该派久不历神州,没想到为了八爷一事,竟不远万里赶来弥山。
戴间行了一礼,躬身道:“那日弥山之巅一战,兄弟没有参与其中,实在抱憾。但江湖上都说陈空打败一万斯建陀提破后,被娑婆仙人一掌打下山峰。”
霍福眼神一亮,赞叹道:“好汉子!当真有那么厉害的人么?听你这么说,那娑婆什么的,竟比陈空还厉害?”他脸上的肌肉因为兴奋而抽动起来,像是一只闻到猎物味道的狼。他努力克制心神,又道:“你们发现陈空的尸体了么?”
戴间和周吴对视一眼,皱眉道:“尸体倒是没有发现,不过他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是人都会没命的。”
霍福薄唇微扬,道:“你们中国人有句俗话,叫做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你难道不曾去找寻陈空的尸体么?”
戴间不敢与之争辩,只得道:“如您所言,我和这位周爷早就找遍了那弥山山底,始终一无所获。有一日在李家村遗址遇到了背佛者吴相,据他所说,陈空早已命丧谷底,尸体被野兽吃得干干净净。背佛者在江湖上威望甚高,我可不敢多嘴,便和周爷来这客栈等你们。周爷,您说是不是?”
周吴连连点头,谄笑道:“那是,那肯定是!陈空这厮已死,阁下还请回鹰巢山吧。这次劳了您的大驾,甚是惶恐,甚是惶恐。”周吴知道霍福此番来到中原,若和各门各派起了冲突,实是又掀腥风血雨。他一向胆小谨慎,极愿将他劝归。
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霍福突然大笑起来,道:“倘若我不愿回去呢?”
周吴连忙低下头,不敢与之对视。霍福续道:“这陈空本是我们的猎物,谁要那娑婆怪人强出头的?我这就去会会他!”
周吴大急,道:“这可使不得啊,那娑婆仙人和您一样,是八爷的朋友。八爷之所以来弥山,都是因为娑婆仙人的邀请呢。”
霍福摸了摸唇上的短须,冷笑道:“既然如此,我更要去会会他了。若是他不邀请八爷来弥山,八爷不会遇上陈空。若是八爷不遇上陈空,他就不会死。若是八爷不死,我也不用从鹰巢山千辛万苦来到这破酒馆,尝尽了风霜。”
众人被他一席话说得头晕脑胀,霍福突然一声呼哨,喝道:“我们走,去会会那怪人。”
霍福话音未落,客栈内的桌椅后突然闪出十余人,清一色黑袍,向霍福走去。
众人皆是一惊,心中暗想:“这些人是什么时候伏在我周围的?我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要是他们突然对我出手,那我还能有命么?”
黑袍人众在霍福身后站定,垂首而立,极是恭敬。霍福用锐利的眼神环视四周,对客栈中人一一瞪视,极具威势,像是在挑衅又像是精神病发作。
众人眼前忽然一花,霍福等人便闪出了客栈。再一瞬,便没了踪影。
客栈内的众人面面相觑,或多或少有些尴尬,一位老者打破了沉默,开口道:“好快的身法。”众人连声附和,不一会儿气氛又欢快起来,众人骂一会儿陈空,夸一会儿自己,客栈内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陈空逃出客栈,垂头丧气的沿着山道向上而行。他百感交集,思如电转,思来想去到最后,不过是“灰心”两字。
他一路追踪八爷来到弥山,九死一生之间终将八爷杀害。虽手段残忍,无所不用其极,但毕竟也是一件生平得意之事。他自以为贯彻了自己胸中的道义。
但他此刻得知了劫儿的遭遇,一直以来的豪气和自信被击得粉碎,像是陷入了自造的泥潭,陡然间竟无法分辨自己是善是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