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隐历40年,5月22日,上午九点。
十六岁的楼兰女王萨拉,在自己的寝宫里,匆匆忙忙地穿上由一个圆鼓鼓的傀儡管家递过来的华丽的女王服。
“时间还来得及吧。”萨拉跟那个傀儡说。
其实是自言自语。
她知道,这是没有生机的木头人,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些傀儡居然充斥在她生活的每一处地方,让人难受的是,她已经默默的习惯了。
萨拉提起裙子,奔跑起来,从楼兰塔楼中间一层,一路气喘吁吁地跑上顶层。
迎面看见的,是依旧肥肥胖胖的安禄山,他恭敬地守在顶层的阳台间的门前,一如十几年前那样,人畜无害。
“女王陛下——”安禄山圆润的身躯稍稍偏转,朝着阳台外面,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没迟到吧?”萨拉反复问道。
安禄山点头,安慰道:“当然。陛下任何时候到,楼下的臣民都不会责怪陛下的。”
“没迟到就好。”萨拉在意地说。
她对时间非常敏感,因为,她并不喜欢用其他国家的日历来界定这片大地的时间,但是,楼兰避世绝俗几百年,到了安禄山出现在这个古老的小国度以后,楼兰才渐渐走出风之国这片大沙漠,放眼看世界。
为了与世界接轨,楼兰不得已接受了自己的邻居,砂隐村的时间设置。
这一度让逐渐懂事的萨拉感到屈辱。
但是,她又能怎么样呢?
顺着安禄山恭请的手势,萨拉放下裙角,放缓脚步,往前走去。
透过阳台前的大门,新生的阳光肆无忌惮地投射进来,闪动的光线难免有些耀眼,却也温暖得让人莫名的安心。
再缓慢的脚步,只要你执意前行,就一定会抵达终点。
萨拉一脚踏进光芒里面。
金灿灿的光,刚一接触,竟让她感到一阵滚烫。
这是风之国大沙漠的阳光,毒辣,是它一贯的表现。
萨拉突然生起几分惧意,是女人的直觉,还是单纯害怕阳光晒黑了自己白嫩的皮肤,她也说不清楚。
而安禄山却非常清楚,他独占楼兰的机会,即将来临。
这是他等待了足足十六年的结果。
在光的背面,阳台里面,安禄山恭请的手势不变,唯一变化的,是他那肥嘟嘟的脸颊上一闪而过的阴险笑容。
这笑容很轻,轻微得让人难以琢磨。
萨拉走出大门,进入阳台间,娇柔的身子完全暴露在灼热的阳光之下。
“你们好啊!”
萨拉挥动起自己的右手,自以为庄重地朝着下方的人群说出一句生硬的问候。
“哇哇哇——”
“女王陛下女王陛下——”
“啦啦啦啦——”
“万岁万岁——”
塔楼下,人声鼎沸的人群爆发出更加高分贝的浪潮。
然而萨拉完全不知道下方的人们在说些什么。
楼兰塔楼在安禄山的督促下,工匠们把这座专属于王室的大楼建造得高达两百余米。
萨拉站在塔楼顶层,俯瞰地面,只能看到广阔的中心广场上,挤满了一个个人头涌动的小黑点,像是一阵阵向天咆哮的海浪,卷动着疯狂的声响,冲上云霄,却让高处不胜寒的傻瓜,听不出这声响是恶毒的咒骂还是痴迷的呓语。
“你们好啊!”
萨拉如同一个提线木偶一样,呼喊着声情并茂的台词,舞动着曼妙可人的身姿,却由始至终面无表情。
她并不觉得难堪,因为她不知道,她的人生不只是自我的僵化。
广场上迎面而来的一次次动人的回声,都是由一个个面目模糊的木偶玩具发出的录音。
这日复一日的朝拜大会,都不过是被一个颇有心机的小人尽情玩弄的戏码。
尚且年幼的她,又怎么会懂,这残酷的世界,到底隐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恶棍和疯子呢?
灿烂的阳光热情澎湃地照耀在大地上。
始终活在别人设计好的牢笼里的楼兰女王,在某一时刻,突然感觉自己的身后有一只结实的大手按了下来。
“女王陛下——”
当察觉到异样的时候,萨拉随即听到一句熟悉的问候。
“你该消失了——”
那道声音开开心心地补充了一句。
萨拉身着华丽的女王服,站在高高的塔楼之顶,僵硬的脸颊顿时生出几分迟钝的疑惑。
你该消失了?谁?为什么?
这样的想法在被身后那道开心的笑声刺入耳蜗之后瞬间消失不见。
她只觉得,一只肥嘟嘟的大手,靠在自己的背脊处,轻轻的一推。
萨拉眼睛瞪了起来。
她反应过来了。
是安禄山!
——为什么?
她猛的捉住阳台上的护栏。
这铁质的栏杆自楼兰塔楼建成起,便无比的坚固硬实,然而,当她真正需要它的时候,她突然发现——
原来这世上所有一切,都是靠不住的!
萨拉身着华丽的女王服,在阳光照耀下,女王服上特有的纹路与装饰正反射出动人心弦的光彩。
这别样的光彩,从女孩脚下一空,身子突的趔趄的那一刻起,便猛然爆发出闪耀的亮光。
那是一滴从女孩右眼眶里涌出来的泪水。
只是一滴,再无其他了。
高处不胜寒,都是骗人的。
没有什么,比你从高处跌落,更加让人心寒。
只是,为什么下面广场上的人们,一如既往地欢呼雀跃呢?
“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