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面辽阔,洪水滔天,桥早已经被淹没,就连大家齐心协力拼了全力唱响的号子声,也从起初的嘹亮渐渐淹没在了江涛之中。
若不是有几名瘦弱的村民被凶猛的洪水冲走,拉不住,也救不回,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脱手后被巨浪刮走……
差一点林苏青就相信人定胜天。
人是可以和天斗的么,天为君亲地为母,似乎连神仙也都在听天由命。
突然!一个小孩子哇的一声从耳边划过,那是个才三四来岁大的孩子,在洪水的冲击下,绑着他和竹竿的绳子被泡软后磨断了。他身上绑满了空心葫芦,这一冲竟是毫无阻力的飞了出去,大家出手不及,千钧一发之际,之间一道黑影一闪,清幽梦的鞭子立刻捆住了那个孩子。
她眉头微微一皱,鞭子一收,将那孩子扔到了他阿爸的怀里,大家的惊讶也只在那一瞬间,看见孩子回来了,立刻便是手忙脚乱的将他重新绑在竹竿上,谨防在被冲走。
没有人因为她的出手还多留心思,生死当前,能活着才是当务之急。
可是清幽梦的眉头却始终皱着,“取命的事情做多了,头一回救命有点不习惯啊?”林苏青弯腰附在她脑袋边笑嘻嘻说道。
清幽梦一咬下唇,反脚一踢,正中他膝盖,他膝头痛都来不及痛,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猛灌了几口混满污泥的洪水,幸亏他身边的村民扶得快。
他突然的往下一跪,把他周围的人都带得猛地一个趔趄,险些造了孽,把无辜的村民晃进了洪涝之中。
清幽梦也是在看见了大家方才的惊险之后,才意识到了自己所出的那一脚的不应该,凡人很脆弱,她知道,却是才真正的发现居然如此脆弱。
柱子是竖着横着,纵横之间绑得结结实实,就算是哪一个因为洪涝的冲击失去了平衡,在即将被洪水冲走之前,挣扎着抱紧竹竿……都会牵动得他周围的人站不住脚,便需要大家齐心协力的稳住平衡,在稳住自己的情况下才能伸手去救人……
因此,倘若林苏青是一个凡人,在他方才因为膝头正中一脚猝不及防的失去平衡之时,没有及时的控制住……倘若他真的猛然往下一沉,那么至少会牵连十来个人落水。
是这样脆弱的生命。
看着大家众志成城对抗着、努力、挣扎着……脆弱至此,却依然顽抗不屈的坚持着,如此……如此……
清幽梦的心头为之一颤——这才是真正的活着吧。
从前总是感觉不出活着与死了有什么分别,仅仅因为自己死不了所以才姑且活着罢了。可是却丝毫感觉不出活着有什么乐趣。
生,之所以是生,大概就应该是这样,才所谓生。就像有白昼就有黑夜,就像有光就有影。从前的她,却像是只有白昼,没有黑夜,只有光没有影子。
体会不到死亡,便体会不到活着。体会不到分离时的痛苦,便体会不到团聚时的愉悦。
……
她现在狼狈极了,哪里还有幽冥公主的气势,头发乱糟糟湿漉漉的贴在头上、脸上、身上,衣服湿哒哒的满是泥浆,平时白皙洁净的脸此时也脏兮兮的,嘴里也还有泥水。既邋遢又落魄的样子……
可是她高兴。
从前不知道什么是高兴,因为不曾体会过高兴的另一面。就像当那个孩子被洪浪冲走失时她会紧张,在及时把他救住平安的拉回来时,她也不禁松了一口气,她也不禁感觉到自己方才悬起了一颗心,不禁感觉到放下了心。
区区一个萍水相逢的脆弱的凡人罢了,明明和小兽没有分别。
可是她高兴。
……
人能胜过天吗?
洪涝是天地所降的惩罚,那些平安抵达对岸正在往山上走的人,他们是不是胜过了?
看着村民们陆陆续续的平安渡过了大江,即使已经登岸,正往山上走,他们也不忘一边走一边朝正在渡江、正在顽抗的大伙儿挥手呐喊,鼓励大伙儿坚持……
而那个敲着铜锣的村长,他是走在最前头的、最危险的、最早抵达对岸的,而他并没有上山,他就立在对岸的石碑上,继续敲锣,那块石碑本来应该挺高的,此时却也只剩下一个碑顶,不比平常的一个小土包高多少。
号子声虽然不嘹亮,但从没有断过,持续的唱响着,几度盖住滔天洪浪。
清幽梦忽然哪里也不想去了。
“嘿你愣着做什么呢,快上岸呀!”
有人喊她,她才倏然反应过来,自己愣住了,就在身后的林苏青居然没有催她。
她一上岸就转身棱了林苏青一眼,可是他倒好,隔着面具都能看见他眯着眼睛笑,竟不觉得愧疚。他若是催一催,又何须村民提醒,又怎会耽误别的人上岸。
清幽梦忽然想一把揭开林苏青的面具,他肯定在厚着脸皮笑,丝毫不惭愧。却也只是想一想,林苏青说过那面具他自己都揭不下来。
好在只是还没有找到揭开面具的方法,不是没有方法。
“你在发什么呆?”
林苏青一问,清幽梦一怔——啊?方才又出神了吗?奇怪,最近为何总是心不在焉。
一次过江,活下来一些人,也失去了一些人,大家的心情有好有坏,却没有人因为自己还活着而感到多么的侥幸,他们纷纷安慰着那些失去了家人的人,去追悼那些失去了的人。
他们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灾祸。
因为在林苏青和清幽梦跟着队伍走到山腰上时,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