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语有说了,人情相见不如初,多少贤良在困途,锦上添花天下有,雪中送炭世间无。
这等落难逃亡之际,浦五叔的举动着实让陈沐感动不已,不过还有很多事等着陈沐去做,他也不能躲在疍家渔村里苟延残喘。
陈氏乃是大族,陈沐虽说生了克父之相,但母亲和兄长对他却很是疼溺,打小也没吃过太多苦,这一趟夜路也走得很不轻松,好歹是趁着天微亮,来到了新会县城。
这是个充满了朝气的城镇,路上行人匆匆,大多驮载货物,打算到城中贩卖,也有不少摊贩就在路边支开铺子,为行脚人提供早食。
晨曦喷薄而出,烧得飞云镶金边,银漆雕碧树,五花散芳馥,又有虫鸟唱和,真真让人沉醉。
然则陈沐却无暇顾及这良辰美景,只是低着头,往县城方向快步而走。
到了城门口,人渐渐多了,气氛喧嚣,也是一派热闹,路上的牛马粪是很新鲜的暗绿色,街道两侧已经叫买叫卖,再往里头,路面也变得更加干净,蒸腾而起的炊烟,空气中弥散着的食物香气,满满的人间烟火。
陈沐虽然饿了,但并没有一丝食欲,本想往家里走,却被渐渐聚拢的人流吸引了注意力。
县城的人最喜欢看热闹,陈沐是深有体会的。
在这个节骨眼上,能看的热闹并不多,陈沐心中也已然有了些预想,便混在人流之中,渐渐来到了衙门口的八字墙前。
他终究还是看到了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
家中的老管家合伯,此时正戴着沉重的木枷,跪在衙门前,旁边还跪着不少家中的婆婆妈妈,该是在示众了。
父亲陈其右虽是洪顺堂的香主,但这么多年来,一直与官府河水不犯井水,甚至于在商会和漕帮海帮的方面,洪顺堂与官府还有不少合作。
今次父亲要为民除害,领着弟兄们偷袭番鬼佬的大船,最后却遭到官府的查抄,而且父兄是在海上罹难,到了官府布告上,却说是陈氏纠结贼寇,图谋不轨,暴力抗捕,结果酝酿血案云云。
陈沐知道肯定有人出卖了他的父兄,否则绝不至于遭遇红毛鬼的伏击,而官府在整个过程中的作为,也非常的可疑。
他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突遭厄难,失了主心骨,眼下艰难求存,个中因缘,一时半会儿也是思考不清。
但他到底是个机灵人,通过八字墙上的告示,以及周遭百姓的议论,陈沐已经知道了不愿知道的事情,此时也是心如刀绞。
他很清楚母亲的个性,虽然在家中是个温婉贤淑的主母,便是对待奴婢,都时刻保持着微笑,但母亲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
他在八字墙下那一大堆展示的杂物之中,看到了母亲的血衣和鞋子,眼泪很快就涌了出来。
但陈沐只能死死捏着拳头,强忍着眼中泪水,默默离开了围观的人群。
父亲临别时虽然给了他这根钥匙,但陈沐并不清楚钥匙的用途,更不清楚父亲的私藏到底在何处。
想要在官兵将这些私藏查抄出来之前,将父亲的宝贝都偷出来,他需要情报,而情报的来源,便在合伯这位老管家的身上!
合伯不仅仅是陈家的老管院,还是洪顺堂的“铜章”,虽然只是堂口的行十,属于底层管事,但执掌帮中腰牌,也是深谙门道的职务,更何况合伯乃是父亲陈其右十几年交情的老兄弟,没人比他更清楚香主的底细。
陈沐如今是自身难保,想要救出合伯,根本就是火中取栗虎口拔牙,他也不敢贸然行动。
他是知道帮中切口的,更清楚洪顺堂在新会的分舵所在,但他却不敢前去寻求帮助。
因为父兄就是被帮中内奸出卖的,没有查出内奸之前,前去寻求帮助,绝非明智之举,说不定内奸正眼巴巴等着他自投罗网!
既然不能找分舵,不能找帮中之人,陈沐也只能寻求其他力量的援助,而第一个浮现出来的名字,也只能是自己的老师,龚夫子!
父兄出事之前,龚夫子在家中教授,此时该是尚未离开新会的,而夫子并没有被官府抓来示众,说明夫子并未受到牵扯。
这位宁城义学的大儒,最是讲信用和道义,对陈沐又颇为赏识,乃是当前最佳的求援人选。
陈沐离了衙门,终究是忍不住往家里游了一圈。
官兵已经将家宅封锁起来,里头吵吵闹闹,短衣的衙役不断从里头搬东西,甚至有人用榔头在砸着地板和廊柱,恨不得将整个宅子给拆了,这等掘地三尺的姿态,不消多想也知道,官府该是尚未寻找到父亲的私藏。
父亲陈其右身为洪顺堂的香主,掌管着洪顺堂的名册等信物,这些都是洪顺堂的命根子,若落入官府手中,洪顺堂的分舵以及档口,乃至于成千上万的兄弟,都将受到波及,让官府连根拔起!
父亲将钥匙交给他,估摸着也是想让陈沐提前将这些东西取走,避免落入官府的手中。
陈沐虽然并不参与帮中事务,父亲也一直极力撇清他与洪顺堂的关联,但毕竟是陈家子弟,平日里抛头露面,认得自己的人也不少,陈沐在附近游走了一番,没有找到潜回家中的机会,到底还是离开了。
他在市井街巷之中穿行,不多时便来了城西的茅龙馆。
茅龙馆在新会很是低调,但文人墨客但凡来到新会,若不到茅龙馆走一遭,那就算是白来了。
茅龙馆只是一家店铺,*茅龙笔。
茅龙笔又称白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