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后,一定不能再这样了。
现在,必须立刻收拾好情绪,如平常一样,认认真真去完成自己的任务,绝不可叫人察觉出一丁点的蛛丝马迹。
洗漱完毕,重新换了身衣裳,祁凰慢悠悠地晃到了秋水殿。
以为自己来晚了,那位性情古怪,素爱找茬的凤太子定要发脾气,谁知并没有。
连上次对她爱答不理的侍女,今天的态度也变好了,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软声道:“七殿下辛苦了,这么大的雪,还劳烦您亲自跑一趟,奴婢这便进去禀报太子殿下,您若是觉得冷,就先去偏殿烤烤火,喝杯热茶。”
祁凰是那种别人对她好,她便双倍对别人好,若有人对她坏,她便要以同等的程度十倍奉还的一类人,故而也笑眯眯道:“无妨,我穿得厚,不怕冷,你赶紧去禀报吧。”
侍女应了一声,转身进了暖融的大殿。
祁凰等了一阵,没见那侍女出来,反而是一个小太监,手里端着一个食屉走了出来。
顺口问了句:“这是什么?”
小太监回道:“是六公主特意送给凤太子的美食。”
“怎么端出来了?”
“凤太子不喜,便让奴才端走。”
不喜?
“我瞧瞧是什么好东西。”打开食屉的盖子,定睛一瞧,原来一条酱汁红烧鱼。
这鱼可不是一般的鱼,而是最为稀有的莲银。
这种鱼只在最寒冷的山巅溪流中出没,一来是数量少,二来的是难以捕捉,加上肉质鲜嫩,所以价格十分昂贵,普通人家根本吃不起这种鱼,昱帝五十大寿的时候,也不过烹饪了六条而已。
的确是美食,这么好的佳肴,容凤却一口未动?
将食屉的盖子合上,祁凰挥挥手:“既然凤太子不喜欢,那就送到我的晗光殿去吧。”这么昂贵的菜肴,可不能浪费了。
小太监虽不情愿,但还是应了。
望着小太监离开的背影,祁凰眯了眯眼,脸上带了一丝不解。
那条莲银,容凤一口都没有吃,就说不喜?
是不喜欢御厨的手艺,还是根本就不喜欢吃鱼?
正思索着,背后忽然一暖,一件厚实的狐裘大氅罩上了身体。
她愕然回首,看到了一身便衣,散着头发的容凤。
“这么大的雪,怎么不多穿些?”他绕到她身前,看样子,是要替她系上风氅的带子。
她慌忙后退,揪着风氅的领口,耳根热热的,特别不好意思:“谢、谢谢啊。”
突然间,雪下的更大了,白茫一片,如同扯絮。
来时她便没有打伞,又在殿外站了许久,此刻发上、睫毛上、衣领上,皆沾染了白色的霜花。
他抬起手,动作小心地替她拂去额前碎发以及衣领上的落雪。
她怔了一下,完全不知该作何反应。
好像在一瞬间,有一双手,把心脏给提了起来,连喘气都变得有些困难。
一片银芒下,那人就似一个不切实际的幻影,美丽,圣洁,令人不敢亵渎。
她再一次后退,企图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她害怕,害怕过于美好的事物,越是完美的,就会毁得越彻底。
别开眼,她觉得自己连舌头都开始打结:“你、你今天、怎么了?对了,你吃过早饭了吗?不,吃、吃过午膳了吗?”
他轻笑,此刻的她,倒还有几分小女儿的模样,伪装得再像,不也有无法兼顾的时候吗?
“你吃过了吗?”他反问。
“我?”摇头:“没有。”
“刚才从我这里端走的酱汁红烧鱼,是不是被你独吞了?”
“啊?你说什么?”
还装傻,他笑意加深:“你胆子倒是大,不经我同意,就敢私吞我的东西。”
原本打算继续装傻的,可听了这话,无端火起,“什么叫你的东西?那条莲银明明是七皇妹送来的。”
“送给我,那就是我的。”
“强词夺理。”
“哦?我强词夺理?那请七殿下问问您的父皇,四十年前,汐国割让送予昱国的千亩土地,算是谁的?如果按照七殿下所言,昱国是不是该将那块土地,归还我们汐国。”
咄咄逼人,字字诛心。
祁凰冷然抬眸:“凤太子说笑了,国家城池,怎能和一条酱汁鱼相提并论?”
“有何不可?看似不同的两件事,实质却是相同的。”
“可那条莲银,明明是你不要的。”
“就算不要,那也是我的,属于我的东西,即便丢弃了,毁坏了,那也从始至终,都属于我。”
祁凰顿时语塞,瞠大眼,气恼:“你、你简直不讲理!”
他微微笑了,神色从容随意,完全没有半点之前的盛气凌人:“权利就是力量,力量就是真理,对此,七殿下不会反驳吧?”
岂止不会反驳,她简直都要给他鼓掌了。
“权利如美酒,也如毒药,一旦深陷其中,将再也无法自拔。”他幽幽道了句,目光从她脸上,移向远处的层层屋宇:“七殿下,身处泥沼中央,你可要小心了。”
总觉得他这番话别有深意,可又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对自己说这些。
“凤太子说完了?”
他将视线移回,落在她凝着不耐的眉宇间:“说完了。”他今天的话的确有些多了,该说的,不该说的,他似乎都说了一遍,这并不是他惯常的作风。
祁凰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凤太子就打算这样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