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小太医刚走,陈秀才便回来了。
写了一夜的文书告示,陈秀才整个人疲倦不堪,下巴和眼圈俱泛青。
李氏问她镇上情况如何,陈秀才苦笑说死了二百多人:“……落入水里的倒是其次,大多数是被踩死的。”
李氏捂着胸口一阵阵发虚,好一阵后怕,打定主意日后再也不让几个孩子去凑热闹了。
陈秀才忙了一夜,此时方感到饿了。李氏烧了一夜的水,就怕秀才来家会饿,趁着锅灶还热,顺着做了饭。捡了一些肉菜,装满一碟子来,有菜有肉,寻个沙锅出来,底下铺上厚厚一层面条,再把这些菜摆上去,放在炉子上温着,等他来了就有热的吃。
陈秀才坐在凳子上,去了骨的鸡肉鸭肉同面条拌在一起,焖的久了油花都渗到面里去,他拿勺子把锅底儿都刮个干净,吃的热火朝天。
雪娇自打夜里醒来再也睡不着,看爹吃的香,拉着雪娃也就着热汤吃了一碗面两块酱香鸭肉。…
雪娃知道刚出生的弟弟死了,大眼仁泡在眼泪里就没干过。她也知道,爹和娘在爷奶面前常常气短俱是没个儿子支撑。
面刚吃完,雪娃嚷着要去看娘,李氏带着她去了,雪娇也跟着一起。
外头响起一阵说话声,却是齐林和雪妙家来了,赵氏得了消息鞋子也没穿,赤着脚踩在雪地上从上房奔了出来,拉着齐林哇啦一声就哭,儿呀心肝肉喊个不停。
蔡氏生了两个孩子耗尽了力气,要不是李氏拿来参片此时只怕早背了气,那参片还是上次陈秀才受伤顾公子给的。赵氏一口一个儿,蔡氏听了眼里的光愈发淡了下去,阖上眼儿,身上虚空了一般,下面热辣辣的疼,过一会儿又冰凉起来,她黯着一张脸,以手作拳,一双手除了小指不留指甲,此时掐进肉里,她却觉得不够疼。
双生子,多好的兆头,若不是儿子卡死了,此时的她该是儿女双全的全福人了。
李氏见她这样,手里端一碗鸡汤,倒不好劝她喝下。
忽然,一声嘹亮的啼哭响了起来。陈雪娇望过去,原来是新生儿在哭。她走过去小心翼翼的托起来她,轻轻拍着,雪白的皮肤,乌眉大眼,多漂亮的女婴。李氏赶紧放下碗,唯恐雪娇把孩子弄掉了,伸出手臂围成圈,把雪娇和婴儿一起圈在怀里。
雪娃摸了一把婴儿的手,软软的心都酥了,仰起脸说:“好漂亮的妹妹!”
窗外,陈老太太捧着齐林的脸高声儿叫:“大孙子你可来了,我说你就是个有福气的,福大命大,不是那福薄的。”
这话像把尖刀很插进蔡氏心里,尖锐的疼没有让她倒下反而让她咬着牙坐了起来,李氏走过去扶她。她咬着牙说:“大嫂,把鸡汤拿来。”
李氏知道她这是要吃东西,伸手递过去,看她一仰脖子灌了进去,喜的眼泪都出来了。
女婴在雪娇怀里不哭不闹,蔡氏招招手,雪娇把孩子放进蔡氏怀里。蔡氏看着如花朵一般的女儿,凄惨一笑,紧紧搂进怀里泪如雨下。
李氏让雪娃在身边盯着她娘,她则去锅屋烧滚水给孩子烫尿布。出了门,远远的见院子北边菜园子拐角处,陈子富穿着件旧薄袄坐在雪地,腿埋进膝盖里,肩膀一耸一耸的。他把儿子埋在村外刚回来,鞋上还带着湿哒哒的泥土。
李氏知道他心里难受,她这个当大嫂的不好去劝,走进北厢房给陈秀才耳语几句,陈秀才披了衣裳又拿了一件去菜园子里寻三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