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寒冬却似乎相当顽固,即使已经立春了,丝丝缕缕的寒气依旧往脖子里钻,出门须得用棉袄棉裤裹的严实。正月十五过后又落了一场雪,房前屋后土地冻的硬笃笃,阳光惨白照在人身上也是丝丝冷意。
陈雪娇一层一层裹的粽子似,坐在北厢房屋檐下,抄着手看齐平和大蛋掷雪球。院子里绳子上一排排晒着尿布,蔡氏的娘拎来一大桶开水,正指导雪娃如何烫、如何揉搓、如何清洗。李氏帮着晾晒,蔡老太太如同遇到知音一般,逮着李氏说个不停。
蔡氏自打生了闺女很是消沉。陈老太太耷拉着脸,话里话外指责蔡氏是个丧门星,一个好好的小子叫卡死了。别人家坐月子吃的精细,在陈家除了老二媳妇坐月子外,李氏、张氏、蔡氏俱没有开过小灶,一样的吃大锅菜。蔡氏流了那样多的血,加上心情抑郁,本就亏了身子,偏上房掌厨的赵氏见风使舵,可着劲的跟着糟蹋蔡氏。坐月子不能吃咸,偏顿顿炒菜咸的齁鼻,陈子富稍稍提了几句,陈老太太立起眼睛就骂:“哪个女人不生孩子,又不是生个金蛋,要得那般小心。”
蔡氏听了气的捶床,心里存着郁气奶也不下了,娃娃日日饿的直哭。洗三礼文英给了娃娃一对银镯子长命`万$书$吧```n锁,文嫡从头到尾面儿也未露。
蔡氏的娘来陈家看闺女,一看只有雪娃半大的孩子在大伯娘李氏指导下伺候娘做月子,忍不住抹了一把泪。闺女在家里在不受宠那也是亲娘生的,到了婆家不是由着婆婆可着劲糟蹋的,蔡老太太打小就抛头露面跟着蔡老爷子卖香油,走街串巷养就了一张利嘴,站在院子里叉着腰中气十足的把上房所有人骂了一顿。给说书一样有情节有转折有惊堂且不带一个脏字。
最后一拍巴掌一力要闺女分家单过。
围了一院子人看,陈老太太缩在屋里不出来,还是陈老爷子挂着一张老脸亲家长亲家短的赔不是。
蔡家是做小本生意的,银钱比一般庄稼人松些。若不是蔡老太太隔一段时间就来瞧一回闺女,送些猪蹄冻鱼给蔡氏炖汤喝,她的奶估计也就枯干了。
蔡老太太朝上房吐口吐沫。亲生的又如何,还不一样的诛心,倒不如两个娘的兄弟热心。她家里也有一摊子事,若不是大房相帮着,自家闺女日子指不定过成啥样,无人处拉着雪娃的手给她耳语:“日后你只给你大伯娘一家子亲,其他人俱是白眼狼,理也不要理。”
外头传来货郎的吆喝声,“胭脂水粉。扬州来的时鲜货”,“桂花头油喂,采那秋天里头一波桂花,抹到头上香喷喷”,“茉莉香粉,擦到脸上白生生”……声音清脆洪亮带着绵绵尾音,透着一股子油嘴滑舌。
以前这货郎不曾来过,自打正月十五一过。他每天都会来村里吆喝一遍,或是在晌午或是在黄昏。挑着担子穿过村子,最后停在陈家院门前的空地上,放下担子坐在石墩上做起生意来。
他那担子里不仅有胭脂水粉,还有各色玩意儿,两个镂空雕花的彩瓷瓶儿里头是五彩的石头,插瓶用的香花。还有彩色鸟羽扎的毛键子,五色百索,石子骨儿,胆子一头挂着一只小竹笼儿,里头装了两只蟋蟀。他拿个高粱杆儿透过笼子小孔往里搅。逗的两只蟋蟀直立了须子打架。…
齐平和大蛋扔下雪球,和其他孩子一蜂窝围上去看两只蟋蟀抱团咬架。
茅山村有不少大闺女小媳妇,爱俏的人不在少数,日常也要去镇上买点水粉胭脂,出了门擦的粉是粉眉是眉。小货郎头两天来,大姑娘小媳妇围着担子,对那些胭脂水粉着了迷。货郎是个黑脸膛桃花眼的年轻后生,爱说爱笑,把那些姐儿夸的心里直淌蜜,又好说话,时不时饶上几文钱,于是两担子货很快就卖完了。但也架不住他天天来,胭脂水粉头油又不是吃食,一盒子省省能用一年,况且家家俱是农户手里银子不松宽,也就是头两天生意好做,往后天天来只有人看倒没有人买了。
饶这样,这货郎依旧天天雷打不动的来。偶尔太阳好的时候,连货也不卖了,把担子一撂,靠在陈家门口的一堆柴禾跺微眯着眼睛晒太阳,天黑了再把担子挑走。
陈雪妙正立在院子东南角阳光最充足的地方洗头。她穿着一件碧绿色掐腰小袄,下面着一条粉红色撒花裙子,头上擦了香膏,用梳子仔仔细细梳出雪白的泡沫。听到外头货郎的吆喝声,拿梳子的那只手顿了顿,尔后把梳子拔下放在一边的椅子上,双手垄起一把青丝轻快的揉,满手的泡泡在阳光下发出五彩光芒。
陈雪娇坐在屋檐下,一抬眼就看到了雪妙,她冲洗干净头上的泡沫,盆也忘了端,迈着轻快的脚步打雪娇身边走过,急匆匆去了上房。
雪娇只觉得奇怪。搁往常,她经过北厢房门口要么吐唾沫要么撇撇嘴,这些天倒安份了。
蔡老太太从蔡氏屋里端了一漆盒的点心出来,蒸的酥果馅饼,梅花糕儿,玫瑰松仁窝丝糖糖,皆是祥福楼的上好点心,满满当当一盒子,直接端进大房屋子给雪娇姊妹们吃。蔡老太太回回来陈家,冷眼瞧着大房分家后日子愈过愈红火。大儿齐安小时倒看不出来,如今长开了是个玉面书生,雪娇是个主意大的家里的银子俱是她赚的,她断定且等以后大房日子迟早要富贵起来。反观自己闺女生产伤了身子以后想怀上很难,乡里人家没个儿子怎么立门户,女婿是三竿子打不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