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个神修,很快就要飞升到仙界,肯忍受这里的昏暗、寂寞,无止境的孤独?神光与冥气的完全对立,从光明到黑暗的极端?水淸,你太高估你自己了吧。”梅林慢慢站在水淸的身前。
没有人比他更能深切地体会到那种孤独、寂寞,在整个貌似宽敞的冥界,在整个唯他独尊的世界,在这个对所有魂魄掌握着生杀大权的幽冥里,他所拥有的却是永远也离不开的牢狱的感觉,他拥有这里所有的一切,却无法拥有他该得到的自由。
他望着面前这个淡然的身躯,这个明显和他有着不一样想法的神修,数千年前的那一幕好像就在眼前,他还记得他为什么要给了他回到冥界的权限,是因为他远远高于他的优雅,对自身苦难的承受,还有就是眼睛内从来没有消散过的坚强。
在那几间囚室之内辗转反侧的魂魄,无一不在脱离了折磨之后失去了所有的勇气,只有他坦然若之,承受一切加于他身上的苦难,折磨。
而现在他回来了,他本来就该知道他回来的目的,就像当初,他给了他回来的自由,又哪里不带着另外的目的呢。
可他怎么也无法忍受,不论是继续这样暗无天地的日子,还是摆脱,无论哪一种,他都不想,而他究竟想的是什么,自己都竟然不知道。
“这些无须道友担忧,道友还是想想自己的身后事吧,是在炼魂灯下忍受炼魂之苦,赎去你亵渎冥王的罪孽,还是让往生壁摄走你的记忆,重新开始?”水淸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淡然,只是在这样全身散发着黑气的形象中,更带来一丝阴森。
梅林的心砰地跳动了下,怒气勃然从心头升起,这就是他的命运?他执掌了冥界数千年之后的下场,他怒视着水淸,厉声道:“大胆,我如今还是冥王,你哪里来的底气在冥城与冥王做对?”
“冥王?”水淸上前一步,这一步上前,与梅林之间的距离一下子接近了,突破了修士之间的安全距离。
“道友是真正的冥王吗?你真的将自己的一切都与冥城冥界祭炼到一起了吗?就如你说的那样,你真的肯忍受这里的昏暗、寂寞,无止境的孤独吗?”
水淸的嘴角泛起冷意,心里也泛起冷意,他无法不记起那种什么东西被抽离了身体的感觉,若他不是重生,若他不是带着上一个身体的记忆,若他不是执掌了水家成为水家的家主,他根本就不知道那种感觉带来的究竟是什么。
他水淸,不论是前世今生,都不会愧对任何人。
他冷冷地望着梅林,在数千年前他就知道面前这位所谓的冥王心智不坚,数千年后的今天,他更清楚地看到了这一点,这个人界的人修,根本就不具备成为冥王的条件。
面对水淸的压迫,梅林不由后退了一步,这一步后退让他的脸一下子热辣起来,他的面容忽然狰狞,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大殿之外,两位刑罚者忽然无声无息的出现,每一个刑罚者的手里,都持着一条黝黑的锁链。
水淸束手而立,好像没有看到从大殿门口逼近的刑罚者,也没有感觉一般,只是忽然,他身上黝黑的冥气开始消散,他笔直站立的身躯正在一点点泛出神光。
昏暗的大殿之内骤然闪亮,逐渐清晰的神光让整个大殿泛出不正常的光晕,这种白皙的纯洁的本来不该出现在冥界的神光映照着大殿的一切,也瞬间映照出梅林惊恐的面庞,被震惊到极致的眼睛全是恐惧和呆滞。
神光乍现,刚刚逼近到大殿门口的刑罚者不由后退出去,偌大的正殿内充满了白色的神光,冥界的冥气好像被这神光压制住了一般,但这样的神光仍然被束缚在大殿之内,一闪即逝。
一闪,只有一闪的瞬间,神光忽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反压回到水淸的身体内,水淸的身体在这个瞬间就好像整个化为神光,他的面庞闪现着圣洁的光辉,神情优雅而高贵,好像要把自己整个献祭出去一般。
只这一瞬,耀眼神光下的一瞬,一道绿色火焰忽然从水淸的脚下燃烧,以不可抵挡的速度侵蚀到神光之内。
梅林跌跌撞撞地向后退去,不敢相信地望着绿色火焰之内的水淸,不敢相信地望着绿色火焰在缓缓而又坚决地侵蚀着神光,侵蚀到白色神光之内的身躯。
他的身子止不住地颤抖着,好像那火焰不是燃烧在水淸的身上,而是燃烧在他的灵魂深处,他的牙齿止不住地上下相撞,惊惧地望着面前这个燃烧的神修。
他想要制止这样的燃烧,想要借助整个冥城的力量摧毁燃烧中的身影,可是忽然间,他发现他已经无法调动冥城的力量了,他与冥城的联系还在,他还能知晓冥城的一切,可是那种无处不在的力量却无法控制了。
他知道怎么做能夺回冥城的控制,知道怎么做会成为真正的冥王,这样的煎熬他度过了好几千年,可是知道现在,他也下不了决心。
梅林呆呆地望着幽绿火焰中的水淸,他就算不相信他的眼睛,也相信他的感觉,一个念头忽然浮现在心中,他只要不借助冥城的力量,只要像水淸一样用本体的修为,只要有片刻的时间,他的神识就能粉碎水淸,让水淸这个人从身体到灵魂全都消失。
可是他不敢,真的不敢啊。
他知道他绝对承受不住这种ròu_tǐ与神魂的双重燃烧,这种神智清醒着不加抵御地将自身与冥城炼化到一起的过程,还有这之后,他将不生不死一世,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