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一刹那的恍惚,置身于被瓢泼雨水环绕的亭台中,飞檐上流泻下来的水帘砸到地上蜿蜒交错成溪流,水流如注,其声汨汨,只需伸出手便能触到那有些发凉的雨滴。
她仿佛回到前世,以他未过门的二皇子妃身份屡次三番去含玉宫自取其辱的日子。
那一日她陪他赴了容熙的寿宴,回来时他意外提出要从最偏僻的小路走到含玉宫。
也是这样的日子,他们二人走到一半,霎时间一阵飞沙走石,随即电闪雷鸣,大雨倾盆。
宫里她还尚未熟悉,只得跟着容庭转转悠悠去了一处荒废已久的角亭避雨。
直到钻入了屋檐下,她才发觉只有她全身都被雨滴打湿。
容庭那晚一反常态地对她尤其亲昵,见她浑身都湿透,冻得瑟瑟发抖,嘴唇也青白了,便脱下自己的外袍给她严严实实披上。
他的外袍长年被含玉宫佛龛里的檀香熏染,时时都有一种安神的香气。
外袍上还留有他身体的余温,薛沉璧发烫的指尖紧紧攥住他的外袍,寒意渐渐消散,周身都盈满了他清冽泠然的气息。
他的语气比平日里和煦了许多,还隐隐携了丝清若泓泉的笑意:“方才宴上可吃饱了?”
如今看着他故技重施,为了引诱利用她端着皇族架子穿了身骚气盈天的衣衫不算,竟还挑了把只有皇室贵胄才能用得的四十九骨朱色油纸伞来。
伞面上的花开得浓艳,花影重重,幽幽笼住她的身形。对这种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做法,薛沉璧只想回他两个字:呵呵。
见小姑娘直勾勾盯着他不放,容庭还以为是自己鲁莽吓着了她。将伞收了交给侍从,他极有礼节地向薛沉璧道:“小姑娘,你可知风华堂怎么走?”
容庭这辈子加上上辈子,除了她之外,也并没有同其他女子多说过几句话,故而一直不知道该如何同姑娘家相处。
这一点烦忧尤其是在再次面对自己的心上人时,就越发凸显出来。
他从前没有好好护住她,如今有了第二次可以站到她跟前替她挡下一切危机的机会时,他万分珍惜。
只是他的姑娘太小,他从前在这个时候尚且不知她的脾性如何,也不知要怎么哄得她开心。
自听说薛夫人病逝,他便茶饭不思,如今真真切切见着了幼年的薛沉璧时却又不知晓怎么开口。
只是他极为灵敏地觉察到,她似乎并不太喜欢他。
薛沉璧实在是不想同他再有什么纠缠,她忍住将容庭立刻赶出府的冲动,皮笑肉不笑道:“不知大人寻家父所为何事”
容庭身后的侍从看起来是个教养好的,连忙抱拳向她行礼:“我家主子受邀来薛府里做客,却不料忽降大雨,也没人替我们指路,还望小姐海涵……”
终归容庭是个正经来府上做客的贵客,且又是身份高贵不容怠慢的皇子,在旁人眼里他们算是从未谋面,没理由她与他纠缠。
薛沉璧心中虽对他恨的咬牙切齿,却也明白此时由不得她任性,她想快些抽身,见他带了伞便说:“如今外面雨还在下,大人带了伞可先行一步,出了这条路再右拐便会有人在那里守着引大人去的。”
容庭狭长的眼底折出点点温润水光,眸子慢慢将她打量了一番。薛沉璧还未长开,个头娇小玲珑,他暗暗比了比,如今才到他的腰腹处。
他轻声道:“原来你是薛大人之女,我瞧着你也未带伞,不如同我一起。”
他没有自称“本宫”,而是一反常态地用“我”这个字代替。
久居高位者素来不喜纡尊降贵,姜鸢家道中落时她的母亲嫁给了薛沉璧的父亲薛怀,那时的姜鸢知晓她性格跋扈并不敢反抗什么,可当姜鸢被查出是南安侯的独女南阳公主后,报复之势如风雨欲来,从此卯足了劲装得仪态万千,再不提及自己不堪的那几年。
薛沉璧不知容庭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也不知他如今又有什么企图。只明白他心思深沉难测,一心都为了利用薛府成就帝王霸业,她不和他有什么瓜葛自然就是最好。
薛沉璧眼光暗了暗,客气疏离将他拒之一旁:“多谢大人好意,只是雨势太大,家父估摸还在等着大人,阿璧便不耽误大人了。”
“无妨。”他嗓音谦和有礼,退后一步向身后披着软甲的侍从低声嘱咐了句,薛沉璧就见那侍从撑开伞向雨幕里冲进去,厚实的足靴踩开数个小水洼,伞骨被风吹得摇摇晃晃。
容庭敛了敛衣袖,拂开袖上水珠道:“你同你丫鬟待在这里,若到了晚上还是没人来寻那便多有不便,我遣了护卫去通禀薛大人,现在就在此陪着你。”
薛沉璧:“……”
她面上不露分毫,眼里甚至有些怯意。薛沉璧微不可察地退了一步:“大人实在折煞阿璧……”
“没什么,”容庭寻个干净的地方坐下来,从腕子里勾出一根崭新的红绳,红绳缠绕在他修长指间显得赤红如血,她被那肖似鲜血的颜色晃得心头有些发堵,他却招手问她:“小姑娘,你会玩翻花绳么?”
薛沉璧当下觉得这情景十分诡异。
她还能跟着前世的渣男在这么一个淅淅沥沥下着雨的中秋之日,虚与委蛇不着边际寒暄已是万分难得,但要与他和和气气玩在一处薛沉璧实在不愿。
她猜测过他们再次相遇的场景,剑拔弩张的有,冷若冰霜的也有,但都不及这渣男现下邀她玩姑娘家的玩意儿来得震撼。
这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