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也是这样熟悉的容颜,却让他明明看见了却不肯相信,不能相认。
对上这样淡然无波的眼神,楚宣忽然觉得不知该怎么办,想好的要问的事竟说不出口,无意识地端起茶杯,才察觉手心里都是汗意,然后脱口说,“你一个人来的呀?”
楼玉笙眼眸淡淡,看他一眼,“是。”
楚宣只觉得讪讪的,但转而一想,他们之间发生这么多事,她还肯来见他,愿意和他说话,已经是好事。
他又道,“我点了你往日爱吃的菜,不知道你还喜不喜欢,不如你再点几道菜。”
楼玉笙淡声说,“不必,随意就好。”
她这般淡漠随意,楚宣心中发苦,嘴一动,“笙笙”二字,此刻竟如千斤重,他开不了口再如此唤她。
本就尴尬的气氛忽然就这样凝滞了,楚宣不开口,楼玉笙更没说话的打算,只是楚宣坐立不安,楼玉笙却如入定老僧,闲适淡然地品茶。
这样的尴尬,直到小二送了饭菜好酒进来,楚宣才开口,“先吃点东西吧。”
楼玉笙点点头,慢条斯理地拿着筷子夹菜,楚宣给自己斟了杯酒,又说她才生孩子不久,就不要喝了,对此,楼玉笙没有任何反应。
楚宣几乎没怎么吃菜,慢慢地一口一口地喝着酒,看着楼玉笙吃菜,心里在想,楼玉笙的确变了很多,整个人的气质完全变了,以前是暖若骄阳,现在似冬日冰湖,而她变成现在这样没有生气,全是他一手造成的。
难怪她这么恨他,不惜假死逃离他,可为什么,还要回来呢?
看到楼玉笙放下筷子,楚宣终于还是问了出来,楼玉笙淡淡地,略带着一丝诧异地看他,缓缓道,“回来,自然是为了报仇。”
楚宣瞳孔骤然一缩,心脏像是被人狠狠地攥住,被刺钩狠狠地凌迟,他面上,却是释然一般的苦笑,“你打算怎么做?”
其实,完全没有必要,反正,就算他命大,也就只有三个月可活,运气差点,也就这一个月了。
楼玉笙没理会他心中如何想,只道,“霍安君如今远在长安,秋萍不知所踪,我便是想报仇,也无从可报。”
楚宣一愣,眼里渐渐染上一层欣喜,“你说的是她们?”
“不然呢?”楼玉笙奇怪看他,忽然又像想起什么似的,说,“也对,你应当不记得了。”
楚宣一怔,“不记得什么?”
楼玉笙用着只是旁观的态度复述一件事的语气说,“那晚在梅庄,你虽心智迷乱,却还有一分理智,嘱托易大哥准备一具女尸,李代桃僵,让我假死,然后带我离开。”
楚宣一下站起来,脑子里乱哄哄的,只剩一句话,“是我让你假死的?”
楼玉笙奇怪看他,“不然呢,难道还是我让自己假死?”
她又没病!
虽然这样的结局完全不是他所以为的那样,他再次恼恨自己又自以为是地误会楼玉笙,但,终究,还是有疯狂的喜悦渐渐生长蔓延。
“所以我那天杀的……”
“是我。”楼玉笙冷漠地打断他,“只不过有易大哥暗中保护,又提前给我吃了续命的药丸,我只是受了重伤,并非真死。”
楚宣颓然地坐下,心情难受极了,这种感觉,就像被人推下悬崖后好不容易抓住一根绳子没有摔死,却又被人无情地砍断,然后摔得粉身碎骨。
“所以,我那天说的话,你都清楚,也都还记得?”楚宣脸色苍白地问。
“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字,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是陈述一个事实,却更让楚宣绝望,仿佛,她连恨都没有了,只是纯粹地把他看做要害她的人,她也只是纯粹地想要报仇而已,却连仇恨都算不上。
茶杯里的热气氤氲着那张煞白的俊颜,许久,才听到他暗哑的声音,“还有没有可能,原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