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烟醒来时,已经是三更半夜。她看到自己身处一间幽静的小屋里,精致的古木床,雅致的红木窗半开着,浅黄色的竹帘放了下来,悠悠月光洒在床边,化开一片轻柔的光晕。
屋子里忽明忽暗,虽然点着蜡烛,但那蜡烛被纸糊的外罩裹得严严实实,原本耀眼的光芒瞬间被削弱了许多,摇曳着的火光投在墙上,像一个身姿曼妙的少女在轻盈起舞。
绯烟只觉得这屋子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来在那里看过。她这一动身子,就像牵一而发动全身般,头疼得厉害,让她产生了短暂的眩晕。身体的每一处都叫嚣着疼痛,好像有人将她狠狠踩了踩,又用鞭子抽了抽,又扔到炉火中炸了炸,最后一记闷棍正中头颅,让她如牵线的傀儡般,不得挣扎,不得动弹,只能被动挨打,被动地接受自己失去力气、失去信念的事实。
“醒了?”
一声轻轻的询问,似是深夜里轻声哄孩子睡觉的母亲,带着点呢喃细语的温柔,一只手伸了过来,试探性地拨开她额间的碎发,那手生得修长,指尖一点晶莹,在烛光的照耀下,格外的夺人眼球。
绯烟顺着那长长的手臂望去,那声音的主人猝不及防的映入眼帘。一身墨色的风衣,衣袍绣着几朵浮云,如声音的主人一样温婉轻柔。那人剑眉深深,鼻梁高挺,微微淡蓝的眸子里倒映着绯烟,迸发出玉一般的温润,好似一片岁月静好的温柔乡,又如一个无底的大漩涡,让所有与他有眼神交流的人,都能瞬间溺毙在这无限美好的遐想之中。
是墨殒。
绯烟呆呆地望着他,长时间睡眠而已经有些迟缓的大脑终于开始慢慢地转动,断成碎片的记忆开始自动拼接,形成一条完整的流水线,让她慢慢地回忆起了之前的往事——
丧子、离夫、黑牢、凌辱、剥皮、落荒。
就像闪电一般,那一幕幕场景在混沌的大脑里杀出一条血路,直逼她脆弱的心房,让原本就已经重伤在身的绯烟,受到了更加惨重的打击。
她细长的眉紧锁在一起,口里不住地低低呻吟一声,冷汗涔涔冒了出来,很快湿了半边头发。
“别怕。”
那充满磁性的低沉男声再次响起,墨殒不知从何处掏出一块方巾,那方巾用得是苏杭最细密最绵软的丝绸,轻飘飘地服帖在脸上,格外舒畅。
绯烟慢慢从最初的痛苦中恢复过来,开始正视墨殒。那人坐在床边,身子微微向她倾斜,伸手拂去她额间细密的汗珠,口中轻轻地安抚她。他高大的身躯配上低沉的声音,十分具有人格魅力,不知不觉就能让人放下心防甚至主动接近,只为寻求一点点心灵上的慰藉。
绯烟无疑也是其中之一。
墨殒的话很少,从绯烟认识他到现在,他们之间的交流次数屈指可数。但是两人似乎十分有默契,不需要冗杂的声音做修饰,只要一颦一蹙,仿佛就能将对方的心事了然于心。
墨殒心思细腻不亚于女子,绯烟很快就发现了这点。他照顾绯烟十分仔细,替她喂水喂粥的时候,总是将勺子在碗里搅拌搅拌,又吹了吹,舀起一点放在唇边碰了碰,确定那是适合绯烟接受的温度,才慢慢地伸到绯烟的嘴边。
替她换药的时候,他的动作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哪一点做得过于生猛扯痛绯烟。绯烟遭受剥皮的刑罚,本来已经生机渺茫,在鬼门关走过一遭被墨殒救起时,早就已经看淡生死,对求生的yù_wàng也兴致缺缺。但是看到墨殒真的将自己从阎王爷手里夺回来的时候,绯烟还是感激涕零的。尤其看着墨殒满头都是汗,微微喘着粗气,看样子几天几夜都没有合眼地照顾她,就算是金刚也要被他融化了,何况绯烟还是有血有肉、注重情感的凡人女子?
“你对我这般好,真是……”
绯烟嘴唇动了动,想表达一个谢字,却不知道要如何感谢他。她与墨殒本来就是萍水相逢,墨殒肯这般不顾一切地挽救她于危难,令她心生感激,可又有几分别扭。这份别扭,源于心中对某个暗沉沉的黑影还有几分执念,几分心悸,那曾经只能装得下一个男子温柔的爱抚的心扉,不知何时已经变得宽广,竟然可以容纳另一个人再次驻留?又或者,是原来那个影子已经悄然淡去,现在被撞得支离破碎、一片狼藉的心扉,又有一个男人愿意为其收拾残局,愿意将它填满、让它不再空虚,所以绯烟才觉得他那样的令自己心动不已?
“我们之间,不必言谢。”
墨殒轻轻地为她包扎伤口,打了一个恰到好处的结,他左看右看,确定这样的包扎可以起到良好的治疗效果又不会影响绯烟活动时,才满意地整理他的药箱,笑容淡淡:“我救你,只是因为你是你,而不是为了救你才去救的你。”
这样的话暗藏着些深意,绯烟听出了一些,心里却更加别扭,只能干巴巴的笑两声,假装自己听不懂墨殒的意思。
墨殒也不在意,径自含笑离去,留下绯烟盯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事满满。
竹屋的气氛是一如既往的宁静,日子如流水一般悠悠打着旋儿缓缓流过。
绯烟自大劫之后,性子沉寂了许多,没了往日的洒脱自如,反而变得有些沉闷呆滞。她的身体在慢慢恢复,但因为之前伤势太严重,又小产后身子不调,所以现在恢复的十分缓慢。她总是抿着嘴,抱着双臂坐在床边缄默着,看向窗外云卷云舒,大朵大朵的游云从碧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