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说老虎其实更怕人,因为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我就是头老虎。
那碉堡还没修好,而我已经住在碉堡里了,我买了很多枪放在家里,枕头下从来都放着一把膛的左轮;家里养的到处是狗,以致于那时候有人来村里找我,大家就告诉他:听着狗叫去就行了。
另一个恐惧就是怕没钱,我的钱是不义之财,不是我赚来的,倒不如说是我抢来的;这种钱是无根之水,花一分少一分,我买地收租子赚的钱总比不了我大手笔花钱来的快;回国后一年,我就添了个数钱的毛病,没事就数一遍剩下的钱,看剩下多少;数钱还不够,还称钱,我买了中国秤和外国天平,在自己房子里一称就是一天,每次称完就去打老婆,因为可想而知,总是会少一点的。
这个恐惧还给我多了一个毛病,我怕赌,我压根就没从赢老潘的20秒快感中醒过来,您知道,赌徒赌完一场大赌局,若是赢了,总能消停两天,这玩意和鸦片瘾一样,抽晕一回总不至于立刻再抽。
我就是玩赌局的,我知道不出千是赢不了钱的,公平赌博只不过是苦力活,赢输都差不多,必须出千。所以逢赌就必有千,所以肥羊总是倾家荡产。我不想当肥羊,因为我不是赌神,强中自有强中手,一招鲜吃遍天,你就算是个老千好手,对手的一招鲜也能踢死老师傅。
即便遇不到强敌和运气爆棚的怪物,出千者也未必能发,以我经历来看,我从事老千职业虽然也算个好手,但我根本积攒不下来财啊,也没听说哪个老千有好归宿的,这是被诅咒的职业。
而我也知道自己有赌性,其实谁都有赌性,一旦进去也许就收不了手。老潘不就是为了14元,陷进去53元吗?而为了救这区区67元,他一生心血都废掉了啊。
我恐惧老潘,也恐惧像老潘那样,更何况我觉的自己钱越来越少,而且怕家乡人知道我的底细,所以我坚决不赌博,打死也不赌。
他们那时候就传说我在美国信了基督教,因为我在遍地开赌的家乡显得很怪异,其实他们不知道,那时候的不赌不是因为我良善,而是因为我邪恶,就好像吃人怕骨头刺了脖子才不再吃人那样。”
“除了恐惧外,还有什么?”郑阿宝看起来有些耐心了,还叼了根雪茄,擦着火柴问道,因为貌似张其结不太像狡诈的变色龙了,他可能在说心里话。
张其结竟然笑了起来,说了一句:“我想您也体验过。”
“我体验过什么?”郑阿宝撑着着火的火柴杆,猛地抬起头,而对面的张其结连连道歉,看起来认为自己说错话了,然后他才开始讲起来。
“除去恐惧,第二种折磨我的就是…….就是…….就是我特别想证明自己高人一等,因为我发了,我有钱,我想让大家都知道,都尊重我,以看老爷的心态看我……”张其结说话结巴了,一直在盯着对面郑阿宝的表情。
“就是炫富呗。我炫过,后来觉的没意思,因为皇….因为…..”郑阿宝很聪明,立刻就明白张其结说自己也是暴发户,谁一夜之间从皇帝手里接过40万价值的厂房、设备、人力能不叫暴富吗?作为农民出身的郑家兄弟和李玉亭会不想炫富吗?但是他们地位被拔得太高,完全凌驾于张其结阶层,炫富的对象能是谁?去和皇族和那群高官炫富?所以他也结巴了,他停止炫富的原因是瞅着海宋是基督徒朝廷,不喜欢这一套,为了邀宠,他们才开始装逼,开始学低调,现在在家里天天给一群仆役炫富的只剩他们家的铁匠老爹了。
不下去了,索性住嘴,郑阿宝把快烧到手指头的火柴靠近雪茄,雪茄头红了一下,郑阿宝嘴里吐出一口浓浓的烟雾,漫不经意的小声叹道:“还是美洲雪茄好啊,印度雪茄都是烂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