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近工厂主非常不高兴,他们自己以前下班的汽笛声其实不是五点钟而是七点钟,最仁慈的一家也是延后半小时才吹笛下班,不懂听钟声辨别时间的土鳖工人那时候莫名其妙了一阵子:“咦,怎么现在感觉日头长了?汽笛响了天还亮呢。”当然,这无所谓。很多工厂的汽笛声其实轮班的信号。白班结束还有夜班呢。
下午五点,工厂在轮班,而水火街的酒馆饭店好像现在才开张,店小二到街上拉工人苦力消费了。还有很多店会点起煤油灯营业到夜晚:比如服装摊、中药店、洗浴店。打着《一夜暴富、美洲澳洲工作中介》招牌的贩人店、兑换各国货币的钞店、当然还包括要卖儿鬻女的乞丐。以及那些打着哈欠刚起床浓妆艳抹的暗娼,以及夹着警棍到处收保护费的治安官;
连街上好多家棺材店也不打烊,因为说不定晚上生意就来了。棺材铺是水火街上又一大行业:十里沟可是经常死人的,但即便是个穷鬼,也需要一副棺材板,甚至更需要一副棺材,这是他们亲人能给予的唯一尊严;
现在,水火街作为社区的脊椎骨,已经是一条城外著名的商业街了。
不过水火街上做火油生意的店面下班都早,现在都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打烊了,即便都是小批发商,他们也太怕火,店里都放着救火的大水缸呢,晚上不喜欢点灯:蜡烛、洋油一概不行;
但是这并不是好事,代表着老板给雇员的钱会少,尤其是文职雇员。
这不,在钟声传来后一会,水火街的德昌火油店里出来一个斯斯文文的中年人,他个头不高,黑黑瘦瘦,梳着一个分头,一身布袍子下露出略显破旧的皮鞋,鼻梁上夹着一副黑框眼镜,一看就像店里的账房或者文房下班了,果然他出来店门,转身把门口“火油批零严禁烟火”的木牌子恭恭敬敬的抬回店里,对老板弯腰致意后才捋了捋满是煤油味的头发顺着街朝西边走去。
他越过三三两两的苦力模样的人,走走停停,打量着街边的鱼摊、菜市,却总是犹豫一下落寞的走开,水火街赚钱少的人总是如此。
当他经过路口让开一队运煤车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个**岁的报童正急急的跑过来,当时这个报童抱着一摞报纸在怀里,背后还背着个褡裢里面是另一堆簇新的报纸,这孩子一边跑一边大叫扯着喉咙大叫:“先生们,最新新闻:我们要和安南联姻了!鸦片商要打仗了!皇次子殿视察珠江战区了!议会里又打起来了!宋右铁电总裁易人!买一份吧,买一份吧!”
胸前胸后都是沉甸甸的报纸,让这个孩子跑起来就像一匹负重太多而踉踉跄跄的小马驹,没有办法,最近是帝国新闻高发时期,那个彩票议会给国民的乐趣也许远远不止赌马那么简单;而且对于这个孩子而言,现在是必须努力的时候了,十里沟上班和下班的几个小时是人流最大的时候,人流就代表着报纸销量。
这天亮和天黑的两三个小时就决定他给重病的母亲和几个弟弟妹妹能多带回几两的米饭,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买个芦苇席给家里漏雨的棚子遮上。
就在报童冲着一辆经过的运煤马车急急跑过马路的时候,扭着脖子四处叫喊的他突然觉得脚踝绊着了东西,整个人瞬间就朝前飞了出去。
然而一双有力的手环住了他的腰,把他静止在空中,然后又重重放下,报童瞪起惊恐的眼睛,入眼的是个看起来很斯文的男子,刚刚自己从他身边被绊飞了出去,就是这个男人扭腰把自己从满地乱滚的前景中给拽了回来。
“谢谢你.......先生!最近的.......报纸要买吗?....大新闻!”报童瞪着眼睛看着这个黑黑瘦瘦的小个子先生,一时间有点结巴,毕竟感恩和推销往往在国人脑袋里是两码事。
“走路看路!我不拽着你,你就被煤车碾死了!还不赶紧走?!”没想到那戴眼镜的先生看起来很凶,上来一通咆哮,报童怯怯的缩了脑袋,仿佛一只察觉危险的母鸡那样缩着脖子往后退了两步,毕竟作为一个报童,在生意过程中被打被踹乃至被车撞都是家常便饭。
但是他还想感谢,或者在筹划着如何感谢这位仗义相助的先生,那先生已经瞪了眼吼了:“还不滚?!”
仓皇的鞠了躬,报童绕过路口转向了,过了好久才又听见他的叫卖声,这次底气已经不足了,估计被吓着了。
竖起耳朵直到听到几十米外那报童战战兢兢的叫卖声后,黑瘦眼镜男才松了口气急急的过了马路,一边走一边从袖筒里抽出一份报纸,还用眼镜片后的眼睛四处张望,这次他不再像个斯文人,而像个贼——这报纸是他刚刚绊了报童借机从那孩子背后褡裢里偷抽出来的。
他靠在一棵树后,急不可耐的用满是火油味道的拇指哆哆嗦嗦搓开了报纸,眼球好像舔着眼镜片那般上下滚动,嘴里念叨着:“宋右总裁易人?宋右总裁易人?宋右总裁易人?”这新闻不是在头版,头版如今都被鸦片战争、鸦片走私危害和两党攻讦占据了,但是他还是在第一页背面找到那个黑体字的新闻,毕竟是大新闻。
他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