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崖镇正处于自成镇以来最热闹的时候,尽管之前还经历过官兵进镇的搜捕,但那时却不是热闹,是混乱,这时的热闹却是真正的热闹。
镇子里不仅涌进了大批的官兵,还涌进来了大量民众,民众中有刚刚同贼匪们厮杀过的乡勇,也有闻迅赶来探看亲友或纯为来看一眼热闹的乡民,因为剪灭贼匪多赖乡勇之力,众乡勇便居功炫耀,甚至有自擂大吹的,更有好事者寻得来大鼓铜锣敲击相贺,引发众乡民随之欢呼雀跃,这一片欢乐喧天的热闹,遮掩了那些战死者和战伤者的亲友们所发出的哀泣。
这时候的官兵却没有乡民们的那般兴致,特别是辛冉所率的郡兵,尽管他们是战场的胜利者,但胜得艰辛、惨烈而且意外,他们甚至没有自己就是胜利者的感觉,在那个最惨烈的时候,那个以为生命已到尽头的时候,那个没有退路只能以命相搏的时候,那个他们已经绝望的时候,他们竟突然发现,那些前一瞬间还对他们牙呲俱裂凶恶相向的贼兵,突然变得恐慌不安了,然后,他们就看到了那排山倒海势不可挡的滚滚人潮奔涌而来,贼兵们挣扎着痛苦地被瞬间淹没于这人潮之中,而他们也不由自主地汇入这人潮中,并随之继续前涌,胜利就是这样从天而降的,他们成为了胜者,在他们还没明白是如何胜的时候。
官兵大都集中在杨家大宅内,杨家大宅足够的大,既容得下郡兵也容得下县兵和衙差,几乎每个房间都住进了人,而且大都是躺在里面的。此役,郡兵损失颇大,战死者有九十二人,其余轻重伤共有三百余人,也就是说,活下来的大都带了伤。
刘挺算是轻伤者,尽管他在左腿处又添了一处新伤,好在伤口不深,只是破些皮肉,因为他需要忙很多的事情,所以,他不能躺下,他只能咬着牙忍着痛去做事。
辛冉的伤又被重新处理过了,上了金创药,他也没有躺下,勉力支撑着坐在正堂上,他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他自感有些羞惭,在战势最艰困的时候,他离开了战场,抛下了他的一众部属军卒,而最后带领他的部下完成逆转剿灭贼兵的也不是他,他总感觉他的兵卒们都在用一种异样的眼神在看他,使他很不自在,而其实,那时候,他的部属们都在各自为战,没有人在意辛冉在或是不在。
刘挺一瘸一拐地跑进来,见堂内并无旁人,就贴近辛冉道,“大哥,我查过了,清水县令确实是死了,他来军营时穿的是便服,贼人不知,可能把他当做军营里的一般书吏给杀了。”
辛冉点了点头,一直悬在他心头的一块重石算是落了地。他吐了吐胸中的瘀气,道,“好啊,人死了,事情就好办了。”忽又想起什么,道,“夕斌,你看到他了吗?”
“没有,没看到。”
辛冉皱了一下眉头,“那个张金苟呢?还活着吗?”
“还在,不过,他们那帮兄弟死伤得挺惨,死了十三个,伤了十九个,其中有五个是残废了,这张金苟倒是精明,皮毛没伤着一点。”
“把这个张金苟留下,其余的就打发走吧,哦,对了,那两只……”
刘挺知道辛冉要问什么,忙答道,“那两只箱子真是太可惜了,都让贼人给撬开了,里面什么东西都没了。”
辛冉长长地叹了口气,道,“早知如此,何必……”话说不下去,只剩连连叹息。
刘挺忽面带神秘,又道,“大哥,查找清水县令的还有一个人,你可知是谁?”
辛冉微愣,略一思索,道,“李庠——”
刘挺点头,“大哥料得真准,没错,就是他。”
辛冉脸上微带苦笑,道,“他不会无原无故地出现在这个地方,我看到他的时候,就觉得不太妙,他是一个认真称职的督邮,清水县发生这么大的事,他怎会不来?来了,又怎会不查?认真的查下去,又怎么不会查到清水县令的头上,只要查到他的头上,无论这清水县令送去多少箱财物,都不可能撼动他,这怪我啊——,是我虑事不周,没有考虑到他,万幸的是,清水县令死了,不然,我的麻烦可不轻啊。”
辛冉唏嘘一阵,忽道,“你——正事都办了吗?”
“哦——”刘挺退了半步,叉手禀道,“此一战,虽然我们的兄弟死伤不少,可杀贼也颇多,清点下来,共斩杀贼人两百六十一人,俘贼两百八十六人,被俘的贼人多是带伤难逃的,我审问了些贼俘,又核对了贼尸,确认,西凉四十二黑煞毙四十六人,俘九人……”
“等等,”辛冉摆手,“四十二煞,死了四十六人?俘了九人?包括夕斌在路上杀的那些吗?”
“已算在其中了。”
“看来我揣测得没错,这四十二煞并非只有四十二人。”
“是,大哥,这四十二煞实有七十九人,现在算来,恐怕逃脱走的只有十余人。”
“贼首呢?”
“他们死了一个三头领,名叫邹霸,大头领也受了伤,被众贼保着逃去了。”
“嗯——,继续说。”
“匈奴贼,毙七十一人,俘六十五人。”
“这些匈奴人倒是很卖气力,他们是什么来头?”
“是一些漠北游贼,与四十二煞有交往,曾得过四十二煞的援助,故而此番把人马尽数带来,有二百一十四人,大头领被李庠斩杀,逃走的不及十之三四。”
刘挺见辛冉有些发愣,就停下不说了。
“说——,继续说。”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