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中魏征端坐在他对面,执笏不语,脸上看不出喜怒变化。35xs说起来魏侍中的意见,与鸿胪寺是基本相反的,赞成亲王出塞,只是对亲王的人选有异议。听着李元轨与高表仁相对争执,魏征也不知心里什么想法,应该是帮谁说话都不合适,干脆闭嘴算了。
鸿胪寺辞穷而退——其实看高表仁脸上神色,对李元轨的说辞还是似信非信的,但总不能当面喷他“你小子吹牛说大话”——下该大理寺上场。
李元轨一看见大理寺卿孙伏伽那张寡淡平板的脸,就讪讪地低了头,做好洗耳听训的准备。孙大理训斥他的那些背德谋逆的罪名,他都没法反驳,因为全是他在玄武门城楼上自己写在供状里的。
本来弹劾有官爵者,该是御史台职责所在,但这案子比较隐秘麻烦,天子又半公开地袒护庶弟,御史大夫等人乐得由直声在外的孙伏伽主办,只跟着随声附和就是。李元轨也抱定躺倒挨捶的宗旨,低头默默听喷,捡着孙大理停顿喘气的空当唯诺认罪,等着他把各种唾词翻完说尽,自己再往“戴罪立功”那头上靠。
他没想到的是,有援兵来出手相救了。
这援兵还是一直跟他八字不合的皇太子李承乾。
是听孙伏伽说完了李元轨触犯《擅兴律》中多少条款后,太子插话:
“孙公且住。吴王触犯别律,寡人不察,不过他参与探查太妃尹氏姐弟谋逆案,却是奉了东宫令的。由此误信人言中了圈套,寡人亦不能无过责。”
什么?
我什么时候奉太子令去查尹德妃姐弟了……李元轨瞠目看着大侄子,还好自制力犹在,没惊咦出声。35xs孙伏伽也很意外,怔了下,沉声询问:
“吴王奉过太子令?为何之前无人提及?”
“没人问过我啊。”李承乾很无辜地一摊手,“至于吴王……十四叔,我知道你有心,不愿意牵扯寡人,不过这种事也不必隐瞒嘛。我奉敕代署大安宫务,得知尹氏姐弟行为有异,命你去查访,光明正道,有什么不能说的?这是其一。其二,与吴王勾结作乱的那帮蕃逆,声称是吐谷浑派来的刺客,可据寡人查问,证据甚为不足,所以那些人身份也不好妄下结论。”
“???”李元轨一时跟不上太子语意,只能张口结舌地发呆,听李承乾自己侃侃而谈。原来那晚大安宫变乱当中,卫士没有抓到一个刺客活口,后来翻检黑衣人尸首,将翠云峰上下搜过几次,也没找到李元轨供状所述的那十五六岁的吐谷浑小王子,桑赛竟是神秘失踪了。于是这帮人的身份来历,只能凭着李元轨杨信之等人的口供来断定,但是另外还有一个人证,说出的供词与李元轨颇有不同。
“有一商胡,姓安氏,与其子都深卷入此事,其子丧命,安某则为程咬金大将军所擒,如今仍关押着。”李承乾慢悠悠地说,“安某亲口吐露,吐谷浑天柱王之子并未来京,吴王是上了那帮刺客的当。至于别务,事涉军国机密,寡人暂不宜透露。”
墀下众臣面面相觑,李元轨脑袋里嗡嗡好一阵,才清醒下来,能好好想事了。
假如——假如李元轨真的先奉过太子令,才跟一帮不知来历但并非敌国杀手的人勾结作乱,那确实可以把罪名减轻不少,可以往“受人蒙蔽轻率失察”方向去套,而非先前的主动故意谋大逆了。35xs只是李承乾忽然撒这谎为李元轨开脱,自己也要承担点儿责任,比如“识人不明”什么的。太子殿下为什么忽然转性了?
李元轨定定地看着李承乾,眼前忽然跳出一个场景,是他想象的,却鲜活真实得如亲眼所见。他仿佛看到皇帝陛下对长子耳提面命:
“让你十四叔出塞和亲这事,交你去办。他身上的麻烦,本来也有你的过失,你自己处理。怎么能说服他自愿,说服群臣赞同这婚事,看你的本事了……”
本事才干啊,李承乾向来是不缺的……他缺的是别的……
太子殿下出奇兵突袭,大理寺一时阵脚大乱。李元轨收拾心思,趁热打铁,说了许多认罪悔过洗心革面的话,又搬出秦穆公用孟明、后汉索卢放代太守殉、当年太上皇对代国公李靖“使功不如使过”的旧例,李承乾也在一旁敲边鼓,说了“八议”和赎罪条文,又说流放三千里已是极重刑罚,把吴王踢到西域去为国效力也不算徇情枉法等等。
他叔侄联手,战果出乎意料。孙伏伽与御史台大理寺诸官员低声商议一阵,声言“臣等需再调阅案卷细审”,暂时放弃这一役。
于是李元轨的敌手只剩下魏征了。
只剩下。
魏侍中毕竟不同寻常臣子,没有坐等李元轨进攻,首先发难,且瞄准的是侧翼部——拜手向李承乾道:
“臣先贺太子。数日前,主上召臣等侍坐,出示东宫手书谢状一纸,称赞辞理恳切、书文俱佳。臣等恭奉拜读,其中论述侍亲之道、孝悌之义,深合古圣今贤著作,自不必提。臣尤其心服者,殿下能深察君父治化爱人本意,虚已礼下,称颂仁政,力主守静,与民休息。此国嗣绵远、长治久安之道也。请太子受贺。”
他这一带头行礼,殿中朝臣自也纷纷避席叩拜,李元轨也不好例外。拜完抬头见李承乾脸色略尴尬,魏征这是先弄一具高床把他架了起来,既明言太子殿下“力主守静,与民休息”,那他就不好再出言赞同与高昌开衅了。
李元轨关注的是别的。李承乾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