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即使你犯下天大的过错,也可以得到他们的广泛同情。相反,一个人只要你有钱有势,纵情享乐,即使你做出天大的贡献,都会有一大堆人来挖苦你抹黑你,与你势不两立。究其原因,不过是:凭什么你好,我不好?

然而第一次接触到汉族奴婢的满蒙女子,完全不理解汉人爱装可怜的习惯。性急的马喀塔第一个跳出来,呵斥她们快点住手。苦苦哀求的两个奴婢显然听不懂她在叫嚷什么,可她们知道这个尊贵的小主子已经被激怒了,于是两人越发用力地殴打自己,二格格一气之下,将手里的鞭子掷落在地。后宫里的女人们笑疯了,三格格和四格格也捧起肚子大乐,发出小斑鸠那样咕咕咕的轻笑声,就连布木布泰都忍俊不住——她毕竟年轻,不过才二十一岁,花朵儿般的容貌,正是爱热闹的年纪。唯一没有笑的是哈日伊罕,这个整天阴沉着一张脸的古怪女人。哦,庙里的木雕还有显灵的一天,严肃的哈日伊罕却是永远不会笑的。

大福晋冲孟日登使个眼色,他立马冲过去教训道:“不要打了!快住手,你们这两个铁尼格(te )!”

孟日登骂了一句“铁尼格”——愚蠢的人,他之所以用蒙语骂这一句,明显是为了给大福晋出气。后宫妃嫔们大多听得懂蒙古话,一下子笑得七倒八歪,两个不知所措的汉人被这骤然变大的笑声压得快抬不起头来,可是一种长期身为弱者的而练就的直觉告诉她们安全了。这种直觉是如此的强烈,以至于让两人一时忘记了恐惧,能够有勇气去打量这些异族统治者的穿着打扮——这是她们不经意的、身为女人的一种本能,她们小心翼翼的控制视线,就跟水里的鱼忍不住去咬饵一样。

两个汉族人发现,这个后宫里的福晋、格格、主妇们正叽叽喳喳讨论个热火朝天,却听不懂贵人们是在议论倒霉宫女脸上的伤。有人说马鞭子打在脸上,用鹿血一抹就能好了。又有人说,汉族女人的脸皮生得薄,嫩得很,需要用鹿血酒。还有人说,满人用鹿血能好,是因为有萨满祖灵保佑,这些汉人跟满人不是同一个祖宗,用了鹿血也绝对好不了。

大福晋先是让苏茉儿仔细检查了宫女的伤势,苏茉儿回答说,擦一点马药就没事了,二贝勒阿敏曾经把一个府里的小奴才,用马鞭子打得皮开肉绽,差点断了气,也是用马药给治好的。这些话,如果教汉人听了,一定会气愤地说,苏茉儿人兽不分,不把汉人当人看。苏茉儿从来不觉得兽药不能给人用,苏茉儿是蒙古人,蒙古人对待马如同对待自己的朋友。汉人医人的方式比蒙古人多,蒙古人医马的方式比汉人多。蒙古人给马用的药,如果给人用了也没有问题。

大福晋听完了禀报,便轻轻点了点头,吩咐苏茉儿医治好这个汉军旗的宫女。大福晋也是蒙古人,对她而言,与其像满人一样迷信鹿血,还不如给人擦点马药。

她轻声询问孟日登,宫里什么时候允许汉人进来了。孟日登说:“回大福晋的话,咱们大金自从迁都起,宫里就一直有汉军旗的充当绣娘、浆洗、扫除、杂役。这是好多年前就有了的。”大福晋说:“这个我知道,可什么时候允许她们进到内廷来了?”一般汉人奴婢绝不允许进出后妃们的宫闱,以防她们接触到尊贵的大汗,使出狐媚手段玷污了皇室的血脉。

孟日登强笑道:“大福晋,明儿不就是设大宴纳新福晋的大喜日子吗?大汗特定名这些汉族的奴婢们去添喜房,蒸喜饼,安喜床。这不,刚刚才捯饬好了,便要派几个小兄弟送她们回去呢!并不留在内廷过夜,宫里立下的金规玉律,奴才们个个都是牢记在心!”

大福晋垂下目光,看见一众宫女们惶恐难安,衣衫不整的样子。她看见眼前这个脸上受了鞭伤的宫女,袖口全是泥巴,显然是在假山里躲藏过。这是一个很漂亮的妇人,二十七八岁的样子,她为什么藏匿在后花园中?大福晋看向了孟日登,又看向了他身后那两个如狼似虎的佩刀侍卫,心里一下子如明镜似的。这时,阿图看见刚刚给二姐牵马的宫女急匆匆地赶过来,混进了人群中。

“啊!是你!”阿图叫道:“我刚刚看到你了!”

假如阿图是十四岁,而不是四岁,她一定能猜出宫女姗姗来迟的苦衷,和二姐面色一下子变成刷白的原因。自从上次摔伤后,大福晋三番五次,禁止马喀塔骑马玩闹。这一回,显然是二姐违背母命了。

大福晋立刻问:“阿图,你是在哪儿见到的?”她刚想回答,就看到苏茉儿一脸的深沉,她不懂,还看着身旁的苏茉儿,露出了十分凝重的表情。

“阿图?”大福晋催促道:“答话!”

在大福晋看不见的地方,二姐投来了一个求助的眼神,这让单纯的阿图第一次感觉到异样。

“在花园,”阿图谨慎地说,“大福晋,我看到了二姐——和她!还有他——跟他!”阿图指向了二姐与小宫女,以及两个侍卫。

大福晋点点头,心中生成了一个说服力极强的答案——二女儿在花园里撞见了侍卫企图猥亵汉族奴婢的一幕,她挥鞭甩向了侍卫,结果误伤了宫女。于是,偷偷骑马的事情就这样被天衣无缝地瞒下了。大福晋不追究这件事,只是敲打了一遍孟日登,让他对手下人严加管教。马喀塔十分的高兴,冲阿图眨了眨眼睛。两姐妹的感情,一瞬间因为这个秘密而加深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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