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秦大嫂为两人整理了一间卧房出来。这倒并非秦大嫂有意促狭,而是这清贫的猎户之家,一共只有两张可以用的床了。一张在秦大哥和秦大嫂房间里,连带着豆儿今晚一起挤一挤。好一些的那张腾出来给孟七七和上官千杀用了。
孟七七先进了卧房,上官千杀后边慢慢跟进来。
这是要同床共枕的节奏吗?孟七七垂眸坐在床尾,不好意思说话。
上官千杀低低咳嗽一声,道:“你好好休息。”
“嗯。”
“明日我带你去看我的族人。”
“嗯。”
然后……孟七七就看见战神大人翻窗而出,往柴房去了……
她噗的笑了一声,趴到窗边,小声喊道:“外面多冷呀,你回来吧。”
“无碍。”上官千杀回过身来,为她将窗户关好,隔窗望她一眼,径直去了。
孟七七独自躺在硬硬的木板床上,耳听着隔壁秦大哥和秦大嫂低声说话的声音,想着这一路上和战神大人相处的点点滴滴,迷迷糊糊直到后半夜才睡着。
次日早晨,孟七七起来时就还有些没睡够。俩人与秦大哥与秦大嫂作别,言称先去将正事办完,预计当晚还要途经此地,到时候再聚。上官千杀昨夜在拆柴房,也是想着与孟七七有关的许多事情,更兼之临到族人墓地,心情越发复杂,几乎是一夜都未合眼。他便在柴房里,削了一柄真刀大小的木刀,第二日送给了豆儿。
孟七七上了马车,眼皮发沉还想再睡。
“昨晚没睡好吗?”上官千杀驾着马车问她。
孟七七低低答应了一声,听着他的声音,觉得心里安稳了些,伴着车轮规律的碌碌声,她在迷迷糊糊中睡着了。
等到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她伸了个懒腰,缓缓睁开眼睛来,就见战神大人正坐在她身边。他望着车窗外,动也不动,似乎已经维持这个动作很久了。
孟七七不由得也循着他的视线望去,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他们的马车现在正停在一处峭壁之巅,底下是一片无垠的荒漠,那荒漠不是寻常的金黄色,而是一种灰沉沉的色调。有巨大的黑色鹰隼绕着峭壁盘旋,却不敢落在那荒漠上,只在半空中发出一声又一声的戾鸣。那荒漠中,好似没有生命存在一般。
“你醒啦。”
孟七七猛地回过神来,看向战神大人,目光还有些迟滞。
上官千杀望着她,他的神色有些冷漠。
孟七七知道他只是在想事情,当他认真想事情的时候总是会显得有些冷漠,只是尽管她理智上知道这一点,感情上还是有些说不清的害怕。她望着他,目光软软的,试探着去牵他的衣袖。
上官千杀无奈地任她牵住自己的衣袖,下意识地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别怕。”
孟七七喃喃道:“我不怕。”有战神大人在,她就不怕的。
上官千杀又望了一眼那荒漠,道:“我族人便葬在那下面。”他没问孟七七要不要下去看,自然是不想她为难。
孟七七攥紧了他的衣袖,道:“那咱们下去吧。”
上官千杀望着她,好一会儿没说话,最后只低低“嗯”了一声,重复了一遍她的话,“好,那咱们下去。”
下到荒漠中来,孟七七终于明白战神大人为什么坚持要白天带她来了。
她原本跟在战神大人身后走着,望着天空奇怪的颜色出神,这里的天空不是蓝色的,也不是天气不好时的灰色调,而是一种阴惨惨、很渗人的紫红色,很浅淡的紫红色,但也足够诡异了。她只顾看天,没留意脚下,忽然被战神大人拦腰抱了起来。
她还没来得及惊诧,就已经又被放下去了。
孟七七下意识回头看方才站的地方,只见砂石掩盖之下,一具森森白骨突了出来,上面覆盖着一层斑驳的黑,不知是什么东西。她这还是平生第一次见死人骨头,不说心里怎么想,脸上已经是骇得一丝血色都无。
上官千杀见她到底还是受了惊吓,眸色沉了沉,背对她蹲□来,温和道:“我背你过去。”这一望无垠的荒漠上,数不尽的累累白骨且不去说,只这每一粒砂石中都浸透了死去兵卒的鲜血。他在那霰霞花林中,定然是鬼迷了心窍,才会答应带她来此地。她实在不该看到这些。
孟七七迟疑了一下,不忍拂了战神大人的心意,又想与他并肩同行,想了一想道:“你牵着我吧,好不好?”她转到战神大人面前,弯腰向半蹲着的他伸出手去。
上官千杀心中微动,不由自主得握住了她的手。掌心的小手温暖滑腻,让他握住了便不想放开。他牵着她,一步一步往这恐怖的荒漠深处走去。
这一处荒漠,他是来熟了的。十四岁那年,他还曾经一个人在这累累白骨中睡过一夜,手中握着阿娘留给她的竹哨。那竹哨早在四年前,他便转赠给与他此刻并肩同行的女孩了。
有她陪伴着,这一段痛极恨极的荒漠之路,竟好似不再那么漫长。
“战神大人。”
“嗯?”
“你的族人都葬在这里吗?”
上官千杀扫视着四野的白骨,轻声道:“我的族人和十万三千名士卒都丧命于此,多数人都分不出是谁来了。”
他牵着她,停在一处用重石搭起的坟前。那坟有半人高,上面既没有碑文也没有姓名,只在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