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天罡依旧跪在地上,喘着粗气。这种肉身被什么东西碾压成粉末的感觉,很多年都没有体验过了。李靖苍老的大手扶住了袁天罡的肩头,随即用了一把力气,才将这个不可一世的执金吾二当家扶起来站好。同时,李靖望着家主背影消失的方向,脸上涌了不少复杂的表情。
“刚才……”袁天罡整理了一下思绪,脸上又是平日里的冷酷。
“刀未出鞘。”李靖捋了捋自己的花白的胡子,频频点头:“身为下人,倒不该我闲言碎语……只是你家的老头子到底教了家主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随即,李靖闭了嘴;只因为,李棠三人的脚步声,已经近在耳边了。李靖思来想去,朝着袁天罡挥了挥手;袁天罡知道这般安排是想避免不必要的冲突,便心领神会,一转眼没了身影。
很快,李棠便现了身,后面紧跟着脚步飘飘的吴承恩,以及他身后一脸困惑的青玄。三人之间还算有说有笑,李棠同站在门口捶腰的李靖打了招呼后,便领着吴承恩与青玄走进了天圆地方。
与前一天的紧张不同,此刻吴承恩坐在那最显眼的位置上,反而有三分悠然自得。这般变化,旁人看在眼里都是惊诧,就连那风里雷、雨中雳两兄弟也明显觉得这个书生小子和昨日有了些许不易察觉的不同。
吴承恩这份没来头的自信,只因为今日早些时候那铜雀的唐突拜访。不晓得为什么,一向稳重的铜雀这一次却显得无比热情,开门见到他之后,直接握住了自己的双手开始攀谈往昔——当然了,话里话外走的层面是鬼市和镇邪司之间的交情,言辞连贯而又缜密,令吴承恩压根推却不得,只得将其让进了屋子里。
铜雀进去之后,青玄和玉兔为了避嫌,也只得从后房里出来,一并待客。铜雀闲聊几句,眼神扫视一圈,确定没有旁人之后,这才从怀里掏出了一本书卷,放在了桌上,示意吴承恩上前细看。
吴承恩略略翻过,脸上的表情如同做了一个世间最好的美梦:既是幸福地难以自已,又忍不住掐了掐自己的脸防止这一切都只是镜花水月。
《吴承恩游记》,书卷之上赫然落笔这五个意气风发的大字,比任何东西都来得真切。吴承恩将书卷捧在手里,爱不释手,早已经忘乎所以。
虽然昨日里,铜雀已经提及此事,说是京城的李春芳已经赶印了第一批书卷样刊,托着铜雀捎到这里,为的就是能够借此机会广布于天下,替吴承恩扬名;但是昨日经历的事情太多,眼下真的见得自己的宝贝,吴承恩自然是丢了魂一般兴奋。
倒是一旁的青玄依旧冷静如常。他静静地看着铜雀,忽然开口问道:“掌柜的,您不冷吗?”
这句话一出,倒是显得对旁边的玉兔姑娘有三分无礼了。玉兔迟疑片刻,开口说道:“你们慢聊,我去后面为三位煮茶。”说着,便要借故离去——玉兔冰雪聪明,她自然知道青玄不是无礼之人,想必是有些事情要避嫌,自己应该识趣地躲开才是。
“不。”青玄开口,示意玉兔姑娘大可以留下。刚才的问句,青玄并无旁意:“掌柜的,我再问一次,您不冷吗?”
铜雀始终不肯望向青玄,但是他的手,实在是白嫩地显眼。如果说生意人的手平日里躲在账房之中自然是细嫩一些,倒也稀松平常。关键是,铜雀每一次出现,手上都是戴着密不透风的厚重鹿皮手套,即便三伏天也不意外,是故令人印象深刻。偏偏今日,在这阴冷房间里,铜雀却□□着双手——这般反差情景,不由得引人深思。
尤其是对于铜雀这种生意人。他的表情再真诚和善,也躲不过商人骨子里的笑里藏刀。
当然了,吴承恩早就不管不顾,翻了几页书卷后,忍不住抱起来就溜了出去——他已经等不及,要去找李棠显摆一番了。
倒是房间里,铜雀回过头,见青玄始终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便叹口气,从腰间摸出了鹿皮手套重新戴好:“这样,大师便满意了?”
青玄没有说话,只是走到了门口,却没有追随自己师弟一并离去,反倒是蹲在地上细细查看。门槛附近,地上一地的冰渣,混着些许金属粉末。
看到这一幕,铜雀反倒是大大方方坐了下来,对那乖巧的玉兔姑娘说道:“姑娘,烦请去后面上茶,水最好要烧得久一些……青玄大师,一定有话要与我说。”
玉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自己留在这里确实碍事,便答应了一声,转身去泡茶了。
“你想做什么?”青玄蹲在地上,用两根指头揉搓着地上的粉末,冷冷问道。
“我只摸到了一层厚霜,看你师弟活蹦乱跳的,终究无妨。”铜雀一脸笑意,似乎没有察觉到青玄语气之中蕴藏的怒气:“放心吧,我没有恶意。眼下局势凶险,离了你俩,我也会插翅难逃。咱们说到底,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既然上了同一条船,惊涛骇浪之中,自然是要同舟共济才是。”
“掌柜的抬举了。我们师兄弟的身份低微,素来配不上您的大船,还是各走各路比较合适。”青玄言语之中,已是断然拒绝。
“怎么,还想着坐麦芒伍的船?”铜雀忍不住摇了摇头:“伍大人的船虽稳,上面需要载的人却太多太多,你们能不能挤上去暂且不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