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逾百斤的金石牛犄角坠地良久,被砸起的春泥和飞舞的残花也早已经消散,消散于春天最后吹起的轻风;而唯独那一声轰然,不歇不止,在空中萦绕缠绵,细细述说着原野所经历过的哀伤:山头林间这一片空旷,原本盛开繁花无数,而绿叶甘于陪衬,在将要终去的春日里吸取最后的温暖。
然而未曾想,杀死自己的,却并非盛夏的烈阳,而是那猖狂而来又狼狈而逃的兽。
游修北略微有着呆愣,视线在地上的巨大犄角和手中闪着锋芒的觞剑之间来回移动着。而终于回过神来,他猛然转身,看着身旁那个泥人,以及她手中紧握的剑,忽而有种错觉:天下神兵,是从何时开始,便能在山野中胡走乱行之间,再遇到一把了?莫非真是自己过往太过无知,轻视了兵刃真正的威力,而将桃剑看得太过锋芒?
思索间,他定晴细细打量‘泥人她’手中的剑:尺寸比断去小半截的觞剑还小一些,形制、材质、锻制工艺,觞剑却极像,仿佛同一个模子所刻;而最大的区别,便是在其剑格上方处,并未镌刻有任何的文字。
剑有传承,‘神兵仙器’更是如此,游修北第一次接触到觞剑时,便从其‘觞’之一字上、以及后来胤的欲言又止中,察觉到它绝非凡品,背后定然有着历史渊源;而‘泥人她’手中剑刃虽同样锋利但无铭文,只此一点,便可说明一切。
摇了摇头,他将心中胡思乱想尽皆散于愈加虚弱无力的春风。金石牛兽已然逃窜不知去处,而游修北也终于意识到,此前在眼角闪烁的青芒并非自己的错觉那应是一个剑阵。
天下之大,可容万物万兽,而怪鬼异魔亦在其中占得一席之地。不同于野兽凶禽,这些‘有异之兽’,虽不同于修行之人,可修道行身而攀登巅峰,却天生具有异力强能;而更甚者,传说中便记载有洪荒、上古等异种,其威势之强,可绝荒雨、御万兽。
虽则那些传说,和一个此前不久还握着桃剑入深山而斗兽的少年隔着千山万海,无任何关联;但异兽之中,自也分个实力高下、三六九等,而金石牛兽便是游修北较为熟悉的一类尽管对比少年自身的修行,在它面前当真是不堪一提。
兽如其名,金石牛以矿石而食的特性,使得其坚如金石的壳甲下,隐藏有真正的金子。虽则对于金石牛而言,这所谓‘金子’,仅是寻常不过的食材储备;但在凡人和修者眼中,金子,有着另外一层含义。
含义为何暂且不提,事实便是,金石牛的食材‘金子’,于它本身之外的角度去看,便不再仅仅是‘食材之金’,而是‘价值千金’之金。于是随后的情况,便是金石牛这一异兽中罕有的温顺另类,沦落到‘于山间鸣啼渐消、于水涧欢饮渐少’的处境。
然而于游修北而言,他确是坏了别人的谋划:两个泥人挑选此处设下剑阵,显然是针对金石牛兽。但此番自己无意闯入,最后惊地金石牛奔走逃亡,自然也是藏匿而不可寻了。
尽管本意是好的,但如何来看,都是他导致了这一后果。
“抱歉!抱歉!”游修北一欠身,端正姿态准备去接受对方的责罚,但却未能等来所预料喝骂,反而是看到‘泥人她’忽然身子一软瘫坐在了泥地上,神情更是惨淡无比。
“姐,让它逃了,便算了吧……”另外一个泥人出了声,听上去比游修北年轻一二岁,嗓音虽近成年但略带青涩,又听他道:“我想陆爷爷他们,也不会收下的……陆爷爷和乡亲们照顾我们这么些年,虽然日子是清苦了些,但我想,陆爷爷要是知道我们冒险招惹金石牛兽,怕只是会骂我们的……”
游修北听他出声,便仔细听着,见对方看向自己,于是上前攀谈起来。
一番交谈下他才得知,原来这少年少女二人,正是居住在不远处那小山村中的村民,逃脱的金石牛兽确也是他们捕杀的目标,目的就是取得金子,好让乡邻们能过上几天好日子。
因为二人一直得到众村民好心照顾,觉得亏欠于人,于是在此前探查到有金石牛兽出现在小村附近后,一方面担心它可能受惊后入村伤人,又觉得是个机会,于是设下剑阵要捕杀一番,取出金石交给陆爷爷他们,以图回报,也算是作个了结,再离开收留了他们多年的山村。
泥人少年只言片语间,游修北也只能了解到大概的情况。不过得知了二人姓名,少年名清,少女名容,二人是姐弟关系,并表示称呼的话,喊他们‘阿清’,‘阿容’即可。游修北见对方并无责怪之意,言语间十分和蔼,也心生好感,报上了姓名。但对于对方口中喊出的称呼,他却觉得有些太过亲昵,当下心中试着喊了几遍,果然如此感觉,于是没理来的脸上一红;但一捉摸,对方可能只是觉得这样喊比较顺口,于是心中释然,又觉得自己真真好笑,也跟着笑了出来。
“称呼一声小游即可。”游修北冲着少年阿清笑道。
尽管心中颇多疑惑,比如这姐弟二人显然都是修行人,此先看去他们修行实力似乎也并不弱于自己,却为何漂泊在这山野乡间,还需凡民照顾?更有甚者,若如阿清所说,那么金石牛兽逃脱了,无论如何也无需情绪崩溃啊!
思付片刻,游修北轻叹一起便不再去琢磨。擅自揣测别人的私事,却不是君子所为,他自认绝非君子,但也不愿做个小人。
又抱歉一声,他见那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