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端的叶微舟却半晌发不出声音。
那中年男人原本已转身收拾东西去了,惊觉身后没有声响,甚至还听到了低低的啜泣声,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叶微舟垂着脑袋,死死地咬着下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唯独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地往下掉,砸落在桌面上。她抓住话筒的手指也由于过度用力而泛出了惨白色。
中年男人的神情变得凶狠了几分。
电话那头,赵藕荷许久听不到叶微舟回应,不免觉得奇怪:“喂?微舟?你有在听吗?微舟,你还在不在?”
叶微舟点点头,努力地想要开口说话,却憋不住哭腔。
中年男人站在她面前,放下公文包,一脸凶狠地伸手过来,一把夺走了叶微舟手里的话筒。接着,他对着那端开了口:“知道了知道了,不就是吃个晚饭么,叶微舟说要去!肯定会去!准备好吃的在家等着便是了!”
说完,他又猛地一把挂上了电话。
听了一顿咆哮的赵藕荷坐在沙发上,良久没回过神来。
而这边,叶微舟还在掉眼泪。她难以置信地目睹了男人的所作所为,呆住之后甚至都忘了还要继续哭。
中年男子则提起公文包,瞪了她一眼:“小姑娘家家,哭成这样像是什么?还以为我们征税科总算出了个能办事的,这么点压力便扛不住么!”
叶微舟愣住了。
等中年男子头也不回地走远之后,她还呆了许久。
——
到了赵家,还未到晚饭饭点,叶微舟与赵藕荷坐在沙发上吃点心,也闲话东西。
谈论起这件事,赵藕荷捂住胸口,还有些后怕:“我被吓了一大跳呢,心想这是谁啊?倒像是劫持了微舟,要我送三百大洋去赎人似的。”
叶微舟也笑了笑。
边上已被迫休假在家好几日、闲得快要发霉的赵天青道:“征税科那个人,我倒是见过,也听说过他的事。他年轻时可是个进步人士,还出过国,很受褒奖,不过脾气一直不大好。也是因为脾气太差,后来便得罪了权贵。”
叶微舟打算再问一些关于那个中年男人的事,忽地听到上楼的声音。抬眼看过去,正见梁平章从楼梯口走来,脸上带着明显倦色。
一见他,赵藕荷忙起身上前,帮他脱下外套挂好,又给他倒了温水。一边忙活,她一边道:“今日微舟也在,我请她过来一起吃晚饭……我特意给你煮了老鸭汤。待会儿喝一些,补补身子。”
听着夫人的嗓音,梁平章舒出一口气,终于轻松了一些。他扶住赵藕荷的腰,不让她继续左右忙活,凑上前去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面颊:“没有你,我真不晓得该怎么办。”
赵藕荷嗔笑着将他推开,又催了他去洗手。
梁平章则不管洗手的事,只牵着她一同进了房间,关上门又落了锁,继而将她抵在门扉,又低头吻下。
沙发上,赵天青将瓜子递到叶微舟的面前,一副司空见惯的表情:“照这个情形,还得等上一会儿呢。”
叶微舟默默地抓了一把瓜子。
果然如赵天青所说,他们等上了好一会儿,才上了饭桌。叶微舟一直偷偷地看赵藕荷,看她仍然带着点点潮红的脸颊,还有最顶上那颗忘了系上的盘扣。
直到梁平章问起:“对了,微舟。关于日本斋藤会社的那件事,现在如何了?”
叶微舟这才回了神,清了清喉咙,将事情挑挑拣拣,略过了她在海关被冷落的遭遇,尽数向梁平章说了。
梁平章皱着眉头,道:“关于此事,我也听说了一些。事实上,缉私科的确在着手调查此事,缉私科的这位科长也的确尽职尽责。然而,那批所谓的鸦|片却早已不知所踪。”
虽然早已想到有这种可能,但叶微舟还是听得心中一凉。
停了一下,梁平章继续道:“缉私科也对斋藤会社其他商船展开了检查,但都一无所获。即便是在市面上,也找不到任何鸦|片、任何有用的线索。”
赵天青有些着急:“可是我当时真的看到了鸦|片!”
“我们自然相信你,”梁平章道,“我只是认为此事太难。斋藤会社在上海的势力范围,似乎有些太广了。”
能在很短的时间里让那么多的鸦|片消失、再也找不到,自然不是容易的事。只怕是上海权贵也与之利益交错,相互勾结。这样一来,事情也就更加复杂,也更加难办。
叶微舟闷头吃饭,心里很是压抑。
忽而,她又听到梁平章道了一句:“……不过,微舟,我预备要将此事写成文章登报。”
叶微舟一愣,抬头看了过去。
登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