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安迪悚然一惊,后退一步,险些滚下楼梯。
幸好男人眼疾手快,侧身一步跨到楼梯口,伸出手臂挡在她后背。
“真不好意思,原来是个小姑娘。”男人低头看了一眼她抱着的工具箱,“洛总监的助手?”
陆安迪点了点头,惊魂未定。
男人身材瘦削,眼窝深邃,脸部很有线条感,还有着艺术家般的散乱长发,看起来还算年轻,鬓边却不少银发如丝。
“一年前他来这里的时候,助手是个很有意思的人,我叫他蓝精灵。”
蓝精灵?
晕,你刚刚不是叫小蓝星吗?
二楼和一楼同样狭窄,男人把她让到里面,指着柜台后的一幅画,画中是几棵树,“你看,这本来只是阳台中的几盘盆景,被整得奇形怪状、歪歪扭扭,自以为巧夺天工,实则恶俗无比,我一早就想扔了,但他却偏偏能把它们画出倪瓒一样的风骨,像隐士隐居的山林,因此我才一直留着。”
虽然已经是秋天,阳台外仍然花红叶碧,画中却散淡幽远,树木料峭,陆安迪不知道倪瓒是谁,但她忽然明白了这个男人口中的“蓝精灵”,一定就是那个电梯中遇到过,长相略奇葩,名字叫蓝星明的年轻男人。
因为这里画的树,与云山书局那几棵树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被公司派到国外学习去了。”她试探着问,“请问您是张先生吗?”
来之前,rd告诉过她,她要见的客户姓张。
男人却伸出手指,指了指天花板,“张先生和洛总监在上面。我叫阿轮,是张先生的朋友,只是来这里蹭酒喝的。”
他拖过柜台上的酒瓶,倒出一杯绿色的液体,“在他们下来之前,你愿意陪我喝一杯吗?”
陆安迪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绿的酒,透明翠绿,就像深春的白沙河水,微微一晃,涟漪荡开,绿光比春光更潋滟。
“不用害怕,这本来是为小蓝星准备的,他说喝这种酒特别有感觉,因为酒里有苦艾、八角、茴香、桂皮的味道,让他想起小时候妈妈做的五香葱花牛肉面,那真是世上最好的滋味。”阿轮仿佛知道她的忧虑,极力游说,“真诚的艺术家都喜欢这种酒,比如梵高、毕加索、王尔德,还有蓝星明。”
“我不会喝酒。”陆安迪认真地说,“我怕糟蹋了。”
有关艺术家的言辞打动不了她 ,但“妈妈的五香葱花牛肉面”却有些新鲜与亲近。
阿轮哈哈一笑,“那就陪我喝一口吧,就一口,不然我今天会很失落。”
洛伊下来的时候,阿轮已经走了。
陆安迪独自坐在沙发,秋日的阳光自阳台穿入,披落半身,明亮清淡,粉青色确实很适合她。
陆安迪马上起身,“洛总监。”
洛伊后面还有一个身材矮小,皮肤黝黑,穿着休闲装的老人,看起来其貌不扬,跟公园里随处可见的老头没什么不一样。
洛伊却介绍道,“这位是p的业主,张先生。陆安迪,我的绘图助手。”
“你换助手了?”老头抬起松弛的眼皮,陆安迪感觉到那狭小的眼中一道精光闪过,但那目光只打量了她一眼,对洛伊说,“阿轮很喜欢你原来的助手,每次过来,只要碰得上,都会一起喝几杯。”
洛伊却皱了皱眉头,淡淡说,“那他大概也喜欢我现在的助手。”
就在坐下来的时候,他已经留意到陆安迪脸上一抹显眼的红晕,那绝对不是腮红。
他还闻到了烈酒的气味。
接下来的时间,陆安迪如坐针毡。
开始她还能勉强集中注意力,跟上他们的谈话,内容大致是这座五层小楼先前的业主曾请gh为酒庄出一个翻修设计方案,当时是由洛伊主刀,后来这位业主却突然移民国外,酒庄及小楼都买给了现在的业主张先生。
张先生决定保留酒庄,但嫌这幢楼房太狭窄,于是干脆连隔壁同样格局大小的楼房也一并买下,准备一并重建,而洛伊,则是原业主和阿轮极力推荐的设计师。
阿轮是原业主的朋友,也是张先生的朋友。
阿轮之所以极力游说一个朋友买下另一个朋友的楼房和酒庄,是因为想继续在这里喝酒,因为这个规模不大的小酒庄,收藏了全上海最多的苦艾酒。
那种颜色鲜艳得让人浮想联翩的绿精灵,酒精浓度足有70°之高,其中苦艾草所含的柏则酮成分有催情和致幻的作用,上世纪曾风靡欧洲,据说是不少艺术家用来激发灵感的□□与□□。
这种酒从1782年开始被禁,2008年解禁后重新上市,但对柏侧酮的含量却有极严厉的控制,所以这里收藏的大部分酒,都不能公开摆上台面。
阿轮请陆安迪喝的那瓶金梵高,来自1780年的巴黎。
因为这种酒,梵高在幻觉中用枪结束自己的生命,王尔德看到一轮落日,感觉大簇大簇郁金香簇拥着他的脚,维克托想象在酒中冉冉升起绿色的美女。
陆安迪的感官如潮水般蔓延,阳台跳动的光斑,梦幻斑斓,绿水荡漾的白沙河如丝带般从记忆浮起,楼下传来玻璃与酒杯的撞击声清脆叮咛,欧石楠中黑甲王子掠起雪白的剑光,摇曳的雏菊,悬崖边上的飞鹰,身旁富有磁性的声音恍如蛊惑的耳语……
她像一只轻盈的蝴蝶,向着风声飞去,却一步踏空,堕落在黑暗的深渊!
心脏失重,绝望紧缩,无声的窒息中,却落入一个张开的怀抱,那种温暖有力的感觉让她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