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国虽强,终究外国;朝鲜虽弱,毕竟母邦。况我两班子弟世代为官,若并入上国,岂知不会三世而衰?”
柳成龙说出这番话来,意味着他对于用常规方式劝说已经不抱希望,只能祭出这最后的大杀器。本质上来讲,其中蕴含的思想不外乎“宁为鸡首,不为凤尾”。
不过,这虽然是一种很常见的想法,可是在朝鲜两班看似科举选拔,实如九品中正的门阀政治之下就未免过于无耻。
只是,无耻归无耻,但同样作为既得利益者集团的一员,柳成龙相信权栗也难逃这一思维的桎梏。
权栗并非普通武将,他出生于安东权氏的一个两班世家,其父是曾经做到过领议政的权辙,故权家实际上也是两班顶级家族。
不过,权栗本人早年的仕途非常不顺,他于万历十年(1582年)才得以武科合格,而这一年他其实已经四十六岁(虚岁)。
纵然如此,权栗也没有随即踏入政坛,直到壬辰倭乱发生,在柳成龙的推荐下,权栗才得以出任光州牧使——你没看错,以他的出身,不做官则以,一做就是地方大员。
当时权栗在李洸麾下作战,转战汉阳。然而,李洸最终在龙仁被日军击败,权栗不得已退往光州,并很快组织了一千名民兵。
日军到达锦山以后,全罗道的治所移往全州。权栗率军前往全州的大门梨峙,以遏日军兵锋。权栗亲自监阵,如有退却,立即斩首。此战中,民兵首领黄进被火铳击中,依然奋勇战斗。最终,军法严厉的权栗战胜了小早川隆景的偏师,并收复了全罗道。
这对当时的朝鲜而言算是难得的好消息,于是朝鲜朝廷嘉奖了权栗的功绩,于次年任命他为全罗道观察使兼巡察使。
权栗组织了民兵和僧兵共计一万余人,前往京畿道,试图收复汉阳。其在途中也继续募兵,最终兵力达到二万人。
不久之后,权栗到达水原附近的秃城驻扎。日军宇喜多秀家包围了该城达一个多月,城内断绝了水源。权栗急中生智,命令将几匹战马牵到城墙之上,用米饭洗马,使之就像用许多水冲洗过一样。
日军本想使城中断绝水源而投降,见了此景,只得退回汉阳。权栗趁机出击,击毙日军百余人。此战之后,朝鲜朝廷命令权栗向北攻击汉阳的日军,于是爆发了幸州山城之战。
所谓的“幸州大捷”之后,权栗虽然击退了日军,但所部也伤亡惨重,只得退往坡州据守。同年六月,在第二次晋州城之战中,权栗主张迎击日军,并于咸安郡截击日军。
然而,日军的铁炮队实际上就是日本版的排枪阵,论野战能力完全吊打朝鲜军,故而此战权栗军大败,只好退往全州。
虽然如此,但朝鲜陆师战绩实在是整体过于拉胯,朝廷挑来挑去也就只有权栗的表现还勉强能看,因此虽然吃了败仗,他还是被任命为都元帅,成为朝鲜全国抗日的总指挥。(注:期间由于他使用非常粗暴的手段对待逃兵,曾经被朝鲜朝廷免职,但不久即官复原职)。
不过,权栗能因为一场“幸州大捷”而一跃成为朝鲜都元帅,难道真的只是由于陆师将领没一个能打的吗?那倒也不是,毕竟大家败仗吃得虽然多,但偶尔赢一次这种事还是有一些的,只是其他将领都没有他权栗的身世那样好罢了。
所以柳成龙如此直白的把话挑明,权栗就沉默了下来,很长时间不曾开口回应。柳成龙倒也不着急,颇有宰相气度地闲坐相候。
不知过了多久,权栗终于缓缓开口了,他说道:“今王上有令,命我东征截断倭寇锅岛胜茂南逃之路,此既君命,亦是军令,栗为人臣,不可违也。”
柳成龙眉头一紧,正欲开口,却见权栗伸手制止,接着道:“况且此次东进并非只为堵截倭寇南逃之路,另有一事也十分要紧,却不知而见兄是否考虑过?”
柳成龙近来一门心思想要“清君侧”,哪里能想那么多,只能故作镇定地反问道:“何事?”
“王上与麻提督都提到,命我节制女真联军。”权栗道:“也即是说,女真两万大军即将南下,至少会过元山。女真人与我朝鲜乃是二百年敌手,双方不说不死不休,至少也称得上百年宿敌,仇怨之深绝非儿戏。
而见兄,这两万女真联军若是没人看着,谁知道他们会对我朝鲜百姓做出什么丧心病狂地事出来?您说说,这一趟我能不去么?”
柳成龙一时语塞,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叹息道:“这就是朝廷被人把持的恶果啊!彦慎兄,你想想看,若是朝廷如今仍能坚持自主,朝廷官军不必事事唯明军之命是从,这些女真人如何能踏入我朝鲜领土,使我等不得不忧心他们祸害百姓?”
权栗面无表情地道:“话虽如此,但女真联军南下,到底还是来与倭寇作战的,而高阁老、麻提督肯将女真联军指挥权交予我手,也可见在他们眼里我朝鲜仍是大明最重要的忠藩,原比女真人更受重视。”
从权栗此时的态度来看,他是真的不打算“抗旨”了,无论是直接抗旨还是找借口拖延时日,权栗其实都已经拒绝。柳成龙如果仍想说服他,那就只能另觅他法。
只是,连两班特权的维系似乎都不足以说服权栗,那还有什么法子可想?柳成龙感到十分棘手。
帐中稍稍沉默了一会儿,柳成龙忽然道:“听说彦慎兄此去,这指挥权并不一定?我是指,如果明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