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兴着来,穷奇。”
“轰隆——”
拂晓撕开暗夜的口子,从东方耀出一缕美人嫣,不远处的高丘上,迎风矗立着两盏身影,他们遥望轰然崩塌的村落,表情不一。
女人将乱了的鬓发撩拨至耳后,玩味地看着远处庞然大物摇晃着布满尖刺毒液的尾巴,两只巨大的招风耳背在脑后,雀跃着,玩闹着,不时在残垣断壁中打几个滚,直至最后将身下的一切夷为平地。女人身边的少年表情却极为复杂,眉宇间蹙成一道川字。
“怎么样!我厉害吧?”女子吟吟笑着期待身旁人的夸赞。
少年不动声色转过身下了高丘。
“喂,本祖特地让上古神兽给你表演个村庄消失术开开眼……”大拇指朝身后戳了戳,女子冲少年的背影大喊:“你一点面子都不给的嘛?”
人一瘸一拐走得极快,恨不得将女子的话当做耳旁风。
‘这小孩儿,该不会生我气了吧?’一跃而下飞落至少年身前挡住了他的疾行,“走这么快,三急啊?”她嘴角浮出一丝痞俗的笑。
连白眼都懒得给她,少年冷冷撇下一句:“不可理喻。”
打算绕过女子继而朝马车走去时,手臂倏忽被女子拉锢住,不论少年怎么用力掰扯都无法撼动其分毫,女子的手劲,在少年短暂的人生阅历中,倘若谦称第二那便无人敢自诩第一。
“哪里不可理喻了你说说?”嘿!说话凭良心啊!
“松手。”
“不松。”女子亦赌气,心下你不说出个像样理由我绝不放手。
“哪里不可理喻?”少年用视线扫了扫自己被禁锢的手臂,表情浅显易懂,仿若在说:这种问题你自己看不出来吗?
万怨之祖吃瘪,怏怏松开手,她方才一时急着留人没控制好手上的力道,少年吃痛的紧却一直隐藏得很好,一松开禁制他便快速往前走去,红坟与他面对面倒退着走,瞅着他俊俏的侧颜出神,她似乎猜得到少年到底因何而生气,她叹了声,开口道:“缚地怨的怨梓多为实体,通常会形成各类瘴气,来往的过路人闻着瘴气便如是进入了另一方天地,幻境引领着他们内心各自的yù_wàng走向人生终点,死去的人越多,怨梓形成的瘴气便越浓厚,直至有一天能改变地貌……那些被怨梓改变的地貌便是周易风水里的凶煞之地,就算再无作祟之物,也会因独特的地利结构继续害人,届时,便会有新怨产生,这样无限循环着,不论除祟多少次,结果都是一样的……”
初五脚下一顿,并未做言,继续朝前走去。
“再说了,葛枣村是因为村民们才叫葛枣村,大家都不在了,它可以叫东村也可以叫西街,重要的是人,不是吗?”红坟讨好地笑了笑。
少年眉梢一触,眼神黯淡:“可他们的尸身还在里面。”
‘原来他是在为这件事生气。’红坟了然地抬头望向渐稀被晨曦印染的琉璃色天空,食指点了点下巴讳莫如深地说:“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他拥有将记忆,阅历,提炼为感悟的能力,这些东西揉搓在一起后所形成的意识和看待世事的观念,我把它叫做灵识,灵识是一个人存在于世的内核……”红坟淡笑:“也是这个人为什么是这个人的证明……ròu_tǐ这种外在的躯壳,一旦没了灵识,便与那山石,尘垢毫无区别……那些你所在意的,或者兰铃为之付出的,只是在你们自己眼中充满了所谓的意义罢了。”叹息声绵长悠远,红坟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吐露的言语细如蚊呐,只有她一人能听到:“人们太善于定义,这股力量甚至能自速天道的日渐完善……”
马车就在前方,少年停下脚步,正色看着红坟,“是么,毫无意义么……”深沉的目光直直穿向前者的心里,他说:“对你来说,竹林乱石冢里的那个人也是如此吗?”
太阳终于跃过地平线,为萧肃的秋季度上一日里最初的金绒,红坟背着光亮,少年看不清她的表情,只依稀听她迎风呢喃:“他不一样。”
是啊,我们心里都挂念着对自己不一样的存在,那些大道理听起来尤为正确,说于旁人听也异常振振有词,但同样的话讲来与自己听却不再悦耳,反而会刺痛神经,尽管我们都知道照着做便是正途,却始终没有办法劝降自己。
初五嘴角晕开丝丝苦涩的笑,而后他感到肩上一重正是红坟撘过来的手,她与自己站在同样的位置迎接朝阳的洗礼,拂晓将她原本暗然的容颜照得明艳,金华缀在她的唇边,只听她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道:“其实也没什么不一样,对吧?”
给予答案之人居然反问自己这个被劝告的人,少年一时不知如何作答,薄唇微启,最后只是恰时的合上,她大概并不是在索要答案。
意义是记忆的标识,它们都一样,却都不一样。
“好吧好吧,都怪我考虑不周行不行,你就别生我气了……”红坟框住少年的肩头使劲摇晃,大有一种模仿宸儿撒娇的嫌疑,然而她手中力道着实没轻重,少年被她晃得两眼发黑,腹部至胸口一阵肆意的冲涌感袭来。
“咳咳咳……你说的很对,咳……只要心中有碑……咳咳……尸身……什么的……咳咳……归尘天地之间……也并无不妥……咳咳咳……”初五看到朝阳下踩着晨曦而来的身影,他心下道,果然,爹娘来接他了……人生的走马灯悉数在脑海中上演。
“住手——!放开我的初五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