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舅父,是我。”
在范吉射失去耐心之际,树丛后面传来熟悉的声音。范吉射闻声,将弓箭放了下来,沉着声音呵斥道:“出来。”随后,他看到他的外甥女明筠从树丛后走了出来,脸色有些发白。
“有没有说过后院的校场不许随意出入,平时的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范吉射把弓递给一边儿的侍从,语气已经没有刚才一般的狠厉。
明筠只惨白着一张脸盯着范吉射看,许久,说不出一句话。哀嚎的悲鸣声不绝于耳,在夜色下,凄惨悲凉而又绝望,氤氲的血腥气随着寒风吹来,仿佛夜幕都染上了一层红雾,而范吉射背着火光站在那里,跳跃的阴影打在他的脸上,扑朔诡异,宛若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这时,明筠从栏杆的空隙间瞥见了场下血腥的一角,忍不住睁大了双眼,用手捂住了嘴巴。那样血肉模糊的场景令她异常悚然,似乎血液都在倒流。痛苦的呻吟和恶犬的撕咬狂吠声不断传来,明筠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那放佛是来自地狱的声音。
范吉射看着明筠瞪眼捂嘴的样子,竟笑了一声,问:“你害怕?”
此时此刻,范吉射的笑令明筠觉着分外恐怖。害怕?她当然害怕,敢问谁能不怕。她想,只要是个人,就应当感觉到害怕。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反问道:“舅父,他们可全都有罪?”她感觉自己的声音在发抖,那是恐惧,也是愤怒。
“怎么,阿筠打算为这些东西求情?”范吉射问。
明筠看着范吉射的眼睛,道:“若非死罪,求舅父放了他们。”
范吉射看着这样的外甥女儿,愈发觉着有趣,他往前逼近一步,明筠立刻飞快的向后退一步。范吉射好笑道:“你倒是第一个为了些下人跟我开口求情的人。”
明筠扬起脸,问:“那舅父不答应么?”
“怎么会,外甥女开了口,舅父岂会不答应。只不过觉着有些稀奇罢了。从前一直觉着阿筠像母亲。现在看,只是容貌生得像,性格上你倒是像父亲多一点。”范吉射笑了笑,朝着下面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放了场下那些还活着的仆婢。只不过,那些仆婢大多已经半死不活了,倘若没人医治,也撑不过多少时日。
明筠看着场下的人一个个被抬走,心下稍安。当最后一个活人离开了校场之后,明筠朝范吉射施了一礼,而后便快步离开了。明筠走到树丛后,看了一眼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女子,拉起她的手腕便开始一路疾行。直到走到无人处,明筠才停下脚。
明筠松开手,转过头,盯着鲜虞女的脸,问道:“你不是我们晋国人,你也是鲜虞人。你是谁?”
鲜虞女摸上自己的脸颊,低下头,遮着自己的一只眼睛,而后竟跪倒在雪地里,压着声音,低声大哭起来。
明筠见此情形,也蹲了下来。她看着那女子悲痛至极的样子,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话安慰才好,看她哭的凄惨,便伸手摸了摸鲜虞女的背。
“刚刚围场里可有你认识的人?”明筠轻声的小心问道。
鲜虞女抬起头,飞快的抹干眼泪,道:“没有。他们是我们鲜虞的同胞罢了。”她顿了顿,犹豫了一下,开口道:“虽不知名姓,但他们都是鲜虞的战士。”她看向明筠,对着明筠拜了一拜,道:“方才多谢贵人您救我,妾贱命雪珀,还不知—”鲜虞女话还没说完,忽的看见了明筠别在腰间的黄金短刀,霎时一愣,眼睛直直的盯住那把刀,一双手不受控制的摸了上去。
明筠也是一惊,飞快的摁住了鲜虞女的手,警惕道:“你要做什么?”
鲜虞女回过神来,忙道:“我没有恶意的,真的没有,我只是想看看这把刀。贵人,求你让我看看这把刀。”
明筠怀疑的看了鲜虞女一眼,问道:“你为何想要看它?可是有什么缘故?”
鲜虞女看着这把刀竟又一次哭了起来,两行眼泪刷刷的往下落,被湿润了的脸颊被寒风吹得通红。“因为,这把刀本就是我出金打造的啊。”
晋北陲城石邑
塞北凛冬,寒山覆雪。山林树顶间寒光一闪,冷利的弩箭在膛上蓄势待发,箭尖直指几十米外目标人的脖子。箭尖随着目标人的行动而左右移动,但那箭却迟迟不发。
弩箭的后面是一双半眯着的眼眸,黑漆漆的瞳仁里装着满满的恨意与杀意。只要手指轻轻一动,对面人定会跌落深涧,摔的粉身碎骨。
只要手指轻轻一动。
子稷舔了舔唇,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此时此刻,他隐于林间,而赵氏谋臣董安于正站在山村一深涧旁探访山民。董安于现下站的位置简直绝妙,恰好站在深渊前,只要弩箭射到他,子稷相信箭的冲力定能将他扯入崖底。只要一箭,他就可以灭掉一个仇人,同时砍断大宗倚重的左右手。机会难得,一颗心在胸膛里砰砰作响。
许久,伴着一声极不甘的叹气,子稷收回了弩箭,从树上跳了下来,脸色沉沉,紧握的拳头往雪地里狠狠捶下。若非时机不对,牵绊太多,定要结果了他的性命。
子稷隔着密密的林子朝对面深深的望了一眼之后,从小路下了山。
几十米之外,董安于毫无所察,仍在对山民问话。他身材高大挺拔,着一身质朴的灰袍,面容堂堂,神情中透着恭肃与凛正。他四周围站着数十个山民,皆面有喜色,此时正一个一个的朝董安于诉说改善山村生活之策。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