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学究还是会经常自责。
起码他的过错不可谓不小,这也是实情。
“你还是老了!”
断情人把张学究从头至尾,又从尾至头的反复看了好几遍后,终于开口说道。
“我一开始,就不年轻。”
张学究说道。
说完轻轻一笑。
他比断情人大了二十有二,完全是可以当爹的年纪。
何况张学究也未曾婚配,没有子嗣。
在坛庭中时,却是一直把自己这位徒弟当做嫡长子对待。
二人即是师徒,亦是父子。
“主要是,你有白头发了。”
断情人接着说道。
张学究眉毛一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
张学究嘴里念叨了一句。
这是通今阁中一位先贤的词作。
可笑他张学究英武无双,到最后还是逃不脱这竖子俗人的七情六欲,多愁善感。
右边还比左边好些。
左边鬓角,已然几乎全白。
“你这华发长得太不对称了。”
断情人说道。
他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可能是因为我左边的太阳穴时常突突的跳着疼,我就用手压住吗,然后不停揉搓。”
张学究说道。
“这和白头有什么关系?”
断情人不解的问道。
“搓揉的多了,不就会掉色?”
张学究笑着疏导。
断情人听后显示愣了愣,随即也跟着笑了起来。
“找你这么说,头发白了是掉色。那人来了又是什么呢?”
断情人问道。
“人老了,也是掉色。心掉色。就像树一样,根伤了,死了,枝叶自然也就变得不好看起来。”
张学究说道。
“我现在,算是什么颜色?”
断情人低头看了看自己后问道。
“你没有颜色。要算,也只是旧颜色。”
张学究说道。
“颜色还有新旧之分?”
断情人问道。
“当然有!新颜色的冲击力要比旧颜色大得多。旧颜色无论在当时有多么的绚丽夺目,光彩照人,但毕竟已经旧了。就像是一件蒙尘的嫁衣,大红色和烫金边虽然还在,能看见,但还是欠了些火候。”
张学究说道。
“葬了的嫁衣,洗一洗还能干净。旧颜色一水洗,岂不是都要融化在池中?”
断情人说道。
言语中竟是有些伤感。
“这就是你不愿意去洗的原因吗?”
张学究问道。
“我宁愿它是旧的,起码还能存在。虽然新的好看,都能旧的就是旧的,勉强洗出来,也不是当时的感觉了。”
断情人说道。
张学究点了点头。
“我站在你面前,可否点亮了一些颜色?”
断情人面无表情。
不是他不想回答,而是他不能回答。
很多事,一旦开了口子,就如同大堤被洪水冲垮一般,一泻千里……
“你走吧。”
断情人侧过身子,对着张学究说道。
“我走去哪里?”
张学究问道。
“随便去哪里都好,只是我们不要再见面。就当是我死了,或者是让我自生自灭。”
断情人说道。
他只想这么一步步的走下去,走到哪一步,就看他的命数和造化。
“你劝我放下这执着的复仇之心,那为何你不先劝劝自己这执着的阻挠之心?”
断情人接着说道。
张学究听闻此言,心中骤然一颤……
他总觉得断情人是执迷不悟,想让他迷途知返。
毕竟这亡羊补牢,犹未晚矣。
但到头来,自己和断情人又有什么区别?
为了让徒弟重新回归,他也离开了坛庭,也曾遭受坛庭的追杀,甚至还和自己的平生挚爱不告而别。
那他和断情人又有什么两样?
自己岂不也是个断情人?
不同之处就在于,他比断情人更加冷静沉稳,理性客观。
可以蜗居在定西王域,丁州,集英镇那个小地方许久,也能直入王城,与定西王霍望相对畅谈。
这份定力和气魄是断情人所没有的。
“其实,我也是断情人……”
张学究说道。
“这世上断情人多了。人总是先上心,再断情。伤心人远比断情的多。不过伤心或许还会好,断情却是无论如何也好不了了。但断情人也绝不止你我两个。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何说自己也是断情人。”
断情人说道。
言毕看了一眼站在张学究身后的银星。
他对银星也很是熟悉。
当年在谈听虽然见面交集不多,但终究是自己的准师母,对他也颇为温柔照顾。
要说起那些旧颜色中到底还有什么可留恋的,银星一定能算得上一份。
“我的儿!谁把你伤成了这副模样?!”
狮子楼外的长街上,一位华服老者带着一群人匆匆赶来。
看到披头散发,满脸血污,坐在街边像是个乞丐一样的张晓阳后关切的说道。
张晓阳寻着声,很是茫然的抬头。
双眼中一片空洞,有些呆傻。
当他彻底看清来这是谁的时候,这次痛痛快快的大哭了起来。
这华服老者,看上去年龄比张学究还要大了不少。
张晓阳定然是老来得子,对其甚为溺爱。
“阳儿别急,慢慢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