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运的是,邓凯是一位见过世面且非常有主见的人,如今在这个院子里,也只有邓凯能够得到永历依重,因此关于澳洲人、澳洲人的军队的各种信息,以及若干天前发生的各种机密内外通讯事项,邓凯不仅是知情者,也是参与者。
然而眼前这位面目俊朗的年轻人居然就是当今天子日夜盼望的澳洲特使!此情此景还是着实让邓大人吃了一惊。
因为自从邓凯跟了当今这位天子到现在,自己人生所经历的事情无不是失望和惨烈,邓凯自己所经历过的所有希望和计划,无不是以失败告终,就从来没有从皇帝那里得到过什么好的结果,因此当他听到皇帝对自己念叨“澳洲师至,便可航南洋,余生终有一立足之所矣”的时候,习惯性地采取了将信将疑的态度,总觉得是虚幻的,甚至是魔幻的——如果邓凯的脑海里有“魔幻”这个词汇的话,当然了,除了澳洲人送来美酒和美食以外,这些东西一点也不虚幻,而是非常实在的存在。
于是这些日子里邓大人总是醉醺醺的,昨天晚上也不例外。
如今,邓凯突然发现,皇帝对自己念叨的事情居然破天荒地变成了现实,激动到不能自已的邓凯心里在呐喊,澳洲派遣澳洲特使举师救驾的事情成真了?
这还真是像万岁爷几天前对他密告的那样:
“……缅王欲事大,今恐吾君臣太后皇子诸人为其所陷,如若果如澳洲特使信中所言,举舟师至此,或许可保我等性命,我大明天命延续果悬于此乎?”。
现在看来,这澳洲特使果然是带兵救驾来了!
此时的朱北国等到邓凯神色稍缓一些后,又补充说道:
“邓大人,我们没有时间对这些缅兵啰嗦,直截了当地消灭了,让您老受惊了吧……”。
“汝等真是澳洲之军?皇天在上,吾等君臣有望也……”
朱北国借着火炬之光,居然看见邓凯双目满含泪水,刚想安慰几句,邓凯确转身拍门对屋里的万岁爷大叫着禀告起来。
只是旁边朱北国听到邓凯啰嗦了半天,也没说到关键词,在后面补充道:
“澳洲联邦特使朱北国在此拜见大明天子!我澳洲大军正攻打阿瓦城,不日可破。为天子安全起见,请陛下移驾江舟!”
此话一出,屋里立刻传来动静,不一会,木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位白发中年人出现门口……
“……这是我第一次亲眼见到永历皇帝本人,人长得相貌堂堂,五官端正,不愧是万历皇帝的嫡孙,按照这个时代的标准很有点帝王相……
不过呢,就我有限的医疗保健知识来观察,这位大明天子还是一名身患严重焦虑症或者忧郁症的病人——对于患有这种病的人而言,疾病严重到一定程度,仅从眼睛和面目表情就能看出来……”
以上文字摘自《朱北国日记》,说的是多年后,朱大博士发表的关于《发动机行动》的回忆录里的部分内容,是永历皇帝的第一次描述。
开门正是这位大明天子,他现在正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支摇弋着烛火的蜡烛,身披白色麻布睡袍,披头散发,脚上只穿了一只木屐,看来是从床上仓促起身的。
“门外来者可是澳洲特使朱北国?”
此时的大明天子朱由榔,一手拿着蜡烛,另一只手半遮着烛光,迟疑片刻后,用略带沙哑的嗓音小声问道。
朱北国立刻跨步向前,抱拳,然后一个九十度躬身,朗声回应道:
“澳洲联邦特使朱北国拜见大明皇帝陛下,时联邦军队正在攻打缅都阿瓦城,吾等受联邦总统之命,专程至此护卫皇帝及皇子皇后移驾江舟,望陛下速行,早离此地以策万全……”
于是朱由榔望了望站满院子的士兵,熊熊火炬把整个园子照得通亮,四周不时传来呻@咛和惨叫,那是两侧厢房里传出来的,听着还有点瘆人,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在片刻迟疑后,轻叹一口气说:
“既然如此,此地果不可居,先上舟中暂避也可……”
说完,伸手从邓凯手里接过一件黄白色的棉布麾袍披上,随即邓凯又在永历的睡房里摸索了一番,给朱由榔找到了一双厚底黑靴子,躬身给他穿上,两人就这样相互护持着走下台阶。
片刻之后,整个院子里的男男女女们开始逐渐形成一支队伍,人们默默无言且一脸懵逼地跟随着这两个人,向院子门口移动着。
走在前面引路的,是十多名手举火把的士兵,后面是十几名黑衣突击队员,他们左右护卫着永历和搀扶着他的邓凯,跟在他们身后的,是另外一群人,也在士兵和黑衣人的保护下,其中有女人和孩子,这只队伍高举火炬缓缓地走出了院子的大门,沉默而坚定。
人群走出院门没多久,这座弥漫着血腥气味的竹屋院落突然燃起了大火,竹子建筑燃烧时的爆裂声响彻夜空,人群的身后,火光熊熊燃烧,仿佛是在举行某种送别仪式。
大火和士兵们手里的火把照亮了人们前行的土路,此时园子里还传出一声声惨叫,显然那是无法逃离火海的伤兵们,然而并没有人回头观望,此时此刻,队伍中的女人和孩子们都望着队伍前方那位身穿黄白麾袍男人的背影——那是大明天子的背影,人们就这样跟着他,默默地一直向前走,一直向前走……
漆黑的夜空,东方的天空仍然没有任何光明,然而仿佛是为了庆祝永历皇帝脱离樊笼,远方的天际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