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自习课,岳雪莲把柳晓楠带到一间空教室,单独为他补课。或许是出于习惯,要表现出老师的威严,面对一个学生,岳雪莲也要站在讲台上。
柳晓楠坐在前排座位上,一手拿着课本,一手对照着孟想想为他抄写的笔记。孟想想抄写的笔记十分精确全面,结合岳雪莲的授课,他很容易地融会贯通,加深理解。
岳雪莲大约讲了快一个小时,合上书本走下讲台。她拿起柳晓楠手中的那本课堂笔记,翻了翻问道:“这是哪位同学为你抄写的笔记?”
柳晓楠回答:“孟想想。她为了拿我的自行车练手,才替我抄写了课堂笔记。”
岳雪莲把笔记还给柳晓楠:“有了这本笔记,你完全可以自行掌握知识要点,不必让我来单独补课,多此一举。”
柳晓楠说:“别呀,听你授课,我更容易全面掌握。”
岳雪莲说:“看你的样子很疲惫,在火车上没睡好吧?今天就到这,休息好了明天接着补课。”
柳晓楠拍拍身旁的座位,让岳雪莲坐下来,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那个锦缎盒子,看着她说:“从到剧本,你为《父亲的土地母亲的河》同样付出了心血,你不图虚名,我不能装糊涂。买了个小礼物,以表对小岳老师的感谢之情。”
岳雪莲当仁不让地接过锦缎盒子,打开,愣住了。喜悦之中透着疑问,一对小虎牙在微启的唇齿间显露出牙尖:“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玉观音?”
柳晓楠说:“当时我一眼看中,哪里知道你喜欢玉观音?工艺品店的那个老人家对我说,佛渡有缘人,保佑小岳老师一生平平安安、幸福快乐。”
岳雪莲把那枚玉观音托在掌心里,虔诚地端详着,迟迟疑疑地问:“一定很贵重的。以前我也见到过类似的,太贵了买不起,你是花多少钱买的?”
“谈钱就俗了。”柳晓楠纠正道:“不能说买,要说请。这是我才学到的新知识。”
“我接受你的馈赠。”岳雪莲把玉观音放进盒子里,揣进上身的衣袋里,难得地开起玩笑:“拿人的手短,我一定好好给你补课。”
从第二天开始,岳雪莲走下讲台,坐在座位上,面对面地给柳晓楠补课。柳晓楠注意到,以前岳雪莲一直喜欢穿高领毛衣,现在换成了开领毛衣,脖子上细细的红丝绦若隐若现。
课程跟上来了,时间也到了八八年的元旦。电影《从军记》元旦期间在滨城上映,柳晓楠自己买了上百张的电影票,分别送给编辑部的老师、同班同学、羁押过他一夜的派出所的警察、以及纺织厂的领导和来往密切的工友们。
而他和孟想想却回到了柳子街,父亲提前来信说,家里元旦杀猪。
农村杀猪是一年当中的大事。全家人敞开肚皮吃一顿肉,是对一年辛苦劳作的最高奖赏和犒劳。肥肉炼成荤油,是一家人一年摄取热量最主要的来源。
剩下的肉和肉骨头,用食盐腌渍起来,封在陶瓷坛子里,可以保存很长时间。可以保证在余下的半年多的时间里,每顿饭都能见到一点肉腥。
孟想想本想留在学校看电影,柳晓楠知道她平时不舍得买肉菜,决意要让她饱餐几顿杀猪菜和血肠。借口说她婶娘想她了,让他一定要带她回去。孟想想这才答应跟他回柳子街。
随着交往的深入,柳晓楠在孟想想的身上,仿佛看到自己另外一个身影。让她买一件羽绒服,她只买了一件普通的短身棉袄,仍然算计着花钱。
她并不以清贫为苦、深感自卑,学习刻苦努力。数次考试,成绩一直稳定在同届前十名以里。
柳晓楠自愧不如,她的成长却让他感到无比的快乐和欣慰。她并不是一个死啃书本的人,经常跑到关小云那里去学缝纫,据关小云所说,已经学会踩缝纫机了。
她的第一件手艺展示,是用碎布头拼接了一个椅子垫,正面是一个五彩斑斓的大花瓣。她把椅子垫放在他宿舍的木椅上,自顾自地欣赏,很开心的样子。
这样一个聪慧好学的女孩子,将来必有大发展。柳晓楠常常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她是他最好的作品。
两个人仍在上午课程结束后,赶到长途汽车站,天黑前回到柳子街。
老舅来给杀猪,母亲把姥姥也接到家里。姥姥八十了,身体没有大毛病,耳不聋眼不花,偏偏喜欢拿柳晓楠寻开心,见到孟想想,张口闭口喊她外甥媳妇。
孟想想答应不是,不答应也不是,最终还是不得不答应,挺难为情的。
柳晓楠坐到姥姥身边,问姥姥:“我是姥姥的亲外甥吗?”
姥姥抬手怕打了一下柳晓楠的头顶:“你不是我的亲外甥,谁是?”
柳晓楠故作夸张地揉着头说:“那好,我跟姥姥再说一遍。小孟是我的同学,是我妈的干闺女,是姥姥的外甥女。喊名字喊外甥女都可以,喊人家外甥媳妇,让她一个小姑娘很难堪的。姥姥长寿,等我找到真正的外甥媳妇,让姥姥天天喊。”
姥姥看着孟想想,答应得挺干脆,转身的功夫又喊上了外甥媳妇。柳晓楠知道姥姥这是存心的,只好对孟想想说:“姥姥是老小孩,你不要放在心上。”
当着全家人的面,孟想想倒是落落大方:“只要姥姥高兴,喊什么都可以。”
家里多出三口人,晚上睡不下,柳晓楠自己搬到叔叔一家住过的那两间屋子。那两间屋子堆放着杂物,后墙上结着一层厚厚的白霜,临时烧了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