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苑,皇家园林。
冰雪早已融化,一派的桃红柳绿生机盎然。春池水面上,莺莺燕燕翻飞,彩蝶儿纷纷。
即将踏进院门的一刻,朱由检背转身往回走。
阴郁的脸色,把随驾的王承恩吓得把半张开的嘴赶紧闭上。他略略抬头前观,垂首偷瞧了下皇帝的脚步。
“去奉先别殿。”
“起驾,奉先別殿呐。”
“皇爷。”老王别着拂尘,探出双手搀扶着主子上了撵驾。
院门里,田贵妃一伙嫔妃远远望到撵驾放落,正准备排序宫仪。可遥见陛下转眼回了身,上了皇撵,由一团宦官簇拥朝远处抬,个个一下变得脸色灰蒙蒙的。
花枝招展、异香扑鼻的嫔妃们最终无趣地散了,像一伙刚从战场上退下来灰溜溜的败兵。
紫禁城来又缺失了一个春天!
正月间周皇后与田贵妃在后宫闹了一场大的,为此身为皇帝的朱由检还与大老婆周玉凤差点动了手。出现这等事怎能不使他忧郁?何况国事政务如今就像一堆旺焦的火,无日不在焚烤着他的内心。
前年瀛国太夫人(朱由检姥姥)叫画师做出幅纯孝太皇后(朱由检老娘)的像,供在奉先別殿中。
朝政的煎熬还有其他诸多的不如意,让这位刚毅的天子开始寻求一些虚玄的东西。烧青词、起斋醮,礼佛、拜神,偶尔也会派亲信宦官无搞上两搞。而到奉先別殿独自对着母亲画像垂泪,成为了近两年经常性的一种心灵藉慰。
每逢这个时候是没人敢打搅他的,天塌下也不行。
人性谁也看不透,周玉凤自从同皇嫂见得少了,性格比早前更执拗,对田秀英平常是百般挑剔。今年旦日里借着嫔妃前来朝拜的机会,将人撂在殿外不闻不问,反倒让后来的妃子先入见,捱了个多时辰,差点把田贵妃冻成条冰棍。
事儿不大也不小,前日在交泰殿便唤周玉凤讲说一番,本意如以前彼此各让一步便算了。
拧劲上来的周玉凤死不认错,强词夺理同他呛了两句。引得本就心瘁交煎的朱由检怒不可遏,一把将周皇后推搡在地。这下可捅着马蜂窝了,周玉凤不依不饶,到现在还在绝食,以示抗争。
前后搭算十五载,后宫一贯和睦有序,如果皇嫂还在…,唉,这也是桩烦心事。
如今慈庆宫里住的是哥哥的容妃,平常也算规矩。但这件家丑一旦张扬出去…,后果难测。还须寻个稳妥的法子,将此事也做个了断。但如果牵涉甚广,波及朝政…。
左思右想一番,最终决定还是息事宁人,维稳就妥想安抚皇后让田妃受点委屈。
转而再想朝堂如今,两年里换了近十位殿阁,却还是一伙的章句腐儒,无益于用,但知结党朋比,惟为身谋。唉,苦无干才。
天灾难定啊。旧年河南旱情汹涌,山、陕两地亦甚。
接到多处地方奏报,控诉剿军兵将劣迹。这些人勾结府县官员,对那些稍微富裕的人家百般勒索。常诬陷人家通贼,抄没这些人的家产,收纳这些人妻女作切作婢。反倒是真正同贼寇有勾连的去不敢惹,怕遭报复。
很多中户,中下户人家,现在都被这些人整治得断了生路,纷纷投贼以求保全性命。
士卒欠饷是固疾,没钱任何事都办不成,没钱任何坏事只会更糟。早朝时刻,户部几臣详细面奏各处官军欠饷的情形,反复强调严重。每日催饷的文书不断飞来,急于星火,可是国库赤空如洗,数年前就已经没法应付了。
由于去年灾情严重,闰正月就从内帑拨出了一万四千两银,真定府发八千,分赈山东六千。
二月顺天府又遇风霾兼大旱,前不久又提帑三万由御史赈畿南多处。可仅靠帑金又能救得几人,撑得几日?
“皇爷。”
一个多时辰后,王承恩发现陛下的眼角如往常一样,是湿润的。但他耷拉着眼皮,不敢看。
“诸事烦忧,时不济朕啊。”
出来后的皇帝显然心绪好了些,神色安定许多。上撵前,朱由检朝总管太监吩咐:“你替朕寻出那件番邦进贡的雪貂来,着即送去坤宁宫。”。
“奴仆尊旨。”
“皇爷,方才殿阁值房来言,玛瑙山大捷。”靠在撵边,王承恩继续耷拉着眼皮,尽量压抑着小声地禀报。
“是那个?”
“不知。军报已转去乾清宫。”
“嗯。”朱由检的脸色变得有些红润。
“外城水门巡官急报,喀什噶尔蒙兀儿俘虏计七十四人送到。禀请皇爷允押入玄武门以献。”
“哪里押来的俘虏?”探手撑在挡沿上,朱由检双眼透出了神采。
“启禀皇爷,是从哈密卫押来的。”端正了脑袋,王承恩答。
“快,先回乾清宫。”用脚跺了下撵底,朱由检催促完又问,“都是些什么人?”
“回禀皇爷,是喀什噶尔汗国驻守哈密的大臣,还有他们的家眷。哦,蒙兀儿总督夫人也在里头。”
“允见。”说完,高挺胸脯的朱由检一展龙袖。
肃王朱识鋐是个不折不扣的骚包。前年叶儿羌哈密总督被当众吊死后,他建议将一些重要的俘虏押往京师。黄冲当时筹备南下再入西海,草草签了个字,加盖上大印便忘到了九霄云外。
可怜这些从哈密出发的俘虏,走了六七千里的路,路上还因病死了不少人。
二十几个负责押解的军兵,费时一年零四个月,餐风露宿一路由西至东,几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