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治帝终究是没能熬过那场天花,宫里不久便宣了旨,昭告天下:皇三子玄烨即位,是为康熙帝。
看似平静的帝位传承,却暗藏了多少云涌,不得宠的三阿哥因一场提前来到的天花便成了那个避免“重蹈覆辙”的最佳人选。当初入了顺治眼的人选共有四位:皇次子福全、皇三子玄烨、康亲王杰书和安亲王岳乐。最后由孝庄太后力主,玄烨终是得了杰书和岳乐支持,登上了帝位。而朝中的四位辅政大臣也不容小觑,各怀心思不得不防,幼帝初登大位,朝中各种势力蠢蠢欲动,连安亲王岳乐都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所谓“伴君如伴虎”,常伴君侧便意味着命悬一线,即便是皇亲贵胄,一旦站错队,灰飞烟灭也不过转瞬。比起当年征战沙场,如今朝中扑朔迷离的局势更令岳乐心力交瘁。起初他就没有争夺大统的野心,即使是被顺治帝看中了,召入御书房试探心意,他也只一句:“臣愿尽心辅佐新君。”此后孝庄太后宣他觐见,暗示其助力玄烨即位,他更是甘愿俯首。克己安守,忠君尽责,这便是岳乐的处事原则。
可他也清楚,当初顺治帝崩,杰书是多么心有不甘,因为争取不到自己的支持,身为康亲王的他也只得跟着俯首称臣,但这并不代表此事就此终结,再加上四位顾命大臣,究竟是为了辅佐皇上还是别有用心,岳乐不得不步步谨慎。
所幸回了王府,还有个塞楞额可以给自己一丝安慰,这个儿子自那年的一场风寒治愈后便更加懂事,小小年纪就明白事理,进退有度,令岳乐见了欣慰不已。自那拉氏薨逝,安亲王又迎娶了顾命大臣之一的索尼之女赫舍里氏为三继福晋,这几年里也陆续为王府诞下子女,张氏也再诞下一子。但无论是赫舍里氏诞下的十五子玛尔珲还是张氏的十六子塞布礼,都没能取代塞楞额在岳乐心中的位子。说来也奇怪,任凭哪个孩子出世,都未能再带给岳乐那一夜的感受,那种注定了与众不同的感知,也没有哪个孩子能让岳乐有一见如故的感觉。
病愈后的塞楞额便开始跟着府里的师傅学习满文还有蒙文,由于生母张氏为汉人,而岳乐又是个喜爱书画的,私下里也由着塞楞额跟着张氏学习汉儒经典。此后塞楞额在诗词上的天分便开始显露,虽不擅画作,但每每背诵唐诗宋词及那些个汉学经典,不足十岁的塞楞额竟是在熟读几遍后便复述,更令人称奇的就是他不但能背诵下那些诗词名句,更是能引经据典地与阿玛对话,其中还不乏发人深省的段子。虽然身上有一半满族血统,但塞楞额越发长成了fēng_liú儒雅的翩翩少年,身上的淡然气息日益浓重,与其母张氏倒是愈发相像。
这也是张氏所期望的,她本就不是争强好胜之人,只求能有一方安稳,她用自己的幸福保住了爹在家族中的地位,如今又用自己的安守本分护住了两个儿子,她不争不闹,心里却比任何人都坚定:她用自己来换幸福,为重要的人。她清楚明白,塞楞额再受宠也比不过赫舍里氏生下的玛尔珲,所以她从小就给两个儿子灌输,不要去争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只要守住本分,让自己有生存下去的能力就够了。也因着张氏的本分和淡泊如水的心境,即使她诞下的两子都得到王爷的喜爱,却也没有引起福晋的敌意,这便够了。
“额娘,你放心,我定会好好照顾塞布礼,有我这个哥哥在,便一定护住他。”哽咽着应下了这句承诺,塞楞额便再也忍不住,泪水上涌。榻上的张氏脸色发白,音色虚弱,缠绵病榻数月,如今怕是已到了弥留之际。抬手摸着伏在身旁的塞楞额后脑,再看着跪在哥哥身旁已泣不成声的塞布礼,黯然开口:“孩子,额娘怕是看不到你们成家立业了,往后你们要学会互相照应,兄弟俩切莫激进,也不可相残,这是额娘对你们,最后的牵挂了。”许是已无力气再赘述,或许是想拼着最后一口力气多看看儿子,张氏不再开口,双手各执一子的左手,又用力交叠在一起。泪滴落枕,张氏闭上了迷蒙的双眼。
“额娘!”张氏屋里哭声一片,两位少爷哭声不止,伺候多年的绿荷更是长跪不起。张氏一生为安亲王爷诞下了三子一女,一子早殇,如今刚满三岁的女儿又夭折了,令她再也承受不起这失去的痛苦,一病不起,缠绵数月后还是走了。留下了两个幼子,这一年,塞楞额十一岁,而塞布礼仅五岁。
府里的庶福晋病逝,本不是太大的事,但由于是八少爷的生母,竟是遵照侧福晋的规制办了丧礼,岳乐又亲自将塞楞额带在身旁加以辅导,而塞布礼尚且年幼,便交到了福晋赫舍里氏那儿,与玛尔珲一同抚养。这玛尔珲也只比塞布礼年长半岁,而赫舍里氏又体念着塞布礼初丧母,便多花了些心思加以照料,两兄弟的感情日日渐进。
每日里跟着师傅习完功课,塞楞额便到书房里接受阿玛的考校,而岳乐也会教习一些为人处世之法,甚至是政治之道。书房出来,塞楞额便径直去了赫舍里氏的院落。
“儿子给额娘请安。”跪下行了礼。虽然生母走了,可这府里的女主子还在,塞楞额时刻不忘,该有的礼制也不能缺,更何况,塞布礼还寄养在这,每日里来看看也是必然的。这样每日风雨无阻的请安,竟无形中加深了赫舍里氏与塞楞额的母子情,也让玛尔珲与塞楞额、塞布礼的兄弟情堪比手足。
原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