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易安坟墓的周围苍苍凉凉的,不要说守备和守墓太监,就是祭台都没来得及搭建起来。最近几天发生的怪事让任何人都害怕,大家都巴不得离这里越远越好。
先帝的寝陵里也乱糟糟的。前些日子宋元杰为了安抚宋易安的灵魂,听从法师和周围人的意见,在里面建了一个小型的陵墓,打算把宋易安迁进去,算是承认了她翊朝公主的身份。
押解赫连衣去墓地的几个差役都是刽子手出身,自认是有胆量的,可就在距离坟冢数丈的地方,忽然刮起一阵阴风,天空立时便阴沉下来。那风如群狼嚎叫,吹的人头皮发麻,眼睛也睁不开了。
刽子手们这才心惊胆战起来,才知道最近传说的恶鬼作乱之事,竟不是空穴来风。
他们再不敢走过去,停在原地远远地看着,进退两难。
赫连衣却没有止步,宋易安的坟冢像是一支引魂曲,对他的吸引力简直是致命的。他在风刃的切割下奔向坟冢,好似奔向他曾经预想的生活。
“易安,易安……”他发了疯,接连不断地喊着。
“宋易安,我来了,我回来了……”他低笑着,声音都变了调。
“易安,你等等我啊……”他张着双臂奔跑,在外人看来,比亲眼见到宋易安的魂魄还要恐怖。
人们再也忍受不了,纷纷连滚带爬地四散逃开。
赫连衣腿上的伤因为剧烈的活动又一次裂开,涓涓地淌着血。他不觉得痛,却因为无力支撑摇摇晃晃的身体而倒在地上,扬起了一阵沙尘。
那样子像是在虔诚地跪拜,在忏悔,在祈祷。
风越刮越大,天越来越沉。
天地间有一股让人反胃的腥味,明明是土的味道,偏有点像血气。
等赫连衣挣扎着抬起头,才发现旋风的中心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宋易安的坟冢前面,赫然站着一个穿着纯白色长衫的男子!
那男子背对着他,衣角因为风的吹拂而翻飞。他将自己修整的很干净,从头到尾纤尘不染。他的脖子上挂着一个不知什么材质的项圈,只是与往常不同,那个项圈发着光芒,悬浮在半空中,呜呜地嗡鸣着,看那样子,似乎只要这个年轻人有任何举动,项圈就会迅速紧缩,将这个男子压制住。
可这个男子还有什么顾虑呢?在一无所有的岁月里,死于他而言,乃是一种奢望。
他又不是赫连衣一样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他是素尘。世人早就忘了四百多年前的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活生生的他,不知道他曾经断送了多少生命。
所以,在赫连衣还没出现之前,他想做的是替宋易安和周眉语复仇,哪怕成为不归境的叛徒和耻辱也在所不惜。
至于要不要在此之前先处理掉赫连衣,他还想考虑考虑。
纵然看不到五官,但赫连衣确定自己见过他。在当初科举放榜的时候,这个男人站在他面前,警告他说,离皇子们远点。
他最后还是把这句警告当成了耳旁风,一步一步,把事情变成了这副模样。
他听见那个白衣男子清冷的声音:“后悔了吗,赫连公子?”
后悔?后悔什么呢?后悔遇见她?后悔为她改变立场?后悔替她说句公道话吗?
赫连衣没有能力站起来,甚至没有能力让自己跪的舒服一点,他垂着头,腿上传来的疼痛惹得他一阵痉挛。他的声音说不出的苍凉,腾出一点精力分给那个看似高深莫测其实可怜可悲的男人:“后悔啊……”
素尘的手攥成一个拳头。
赫连衣苦笑:“我后悔为什么要轻信那些人说的话,后悔为什么没有陪着她留在长安,后悔在她最后的岁月里不能跟她解释清楚,让她含恨而终。她该认为我是怎样一个轻诺寡信的混蛋,她该多么伤心啊……”
说着,他缓缓地爬向宋易安的墓碑,用尽最大的能力去抚摸宋易安的名字,那黑红色的墨迹清楚地宣告着坟冢主人的身份。才华绝伦如他,竟自欺欺人地希望自己看错了,不认识字了,可经过无数试验,他还是失败了。
宋易安真的不在了。
她躺在对手为她准备的棺椁里,还要听着被世人扭曲了的关于她的故事。
泪珠在他满是尘土的脸上划出两条明显的轨道,一条残腿拖在身后,俨然成了个累赘。他的声音更加低沉:“她的坟冢不该出现在这里,她是叶易安,不是宋家人。她孤独了一辈子,才不希望死后和自己的仇人待在一起。对,她不能在这儿,她得离这里远远的!我得带她离开!”
他开始徒手去扒坟上的泥土。土是新的,盖在上面严严实实。这么严实的土盖在身上怎么会舒服?赫连衣想,宋易安六岁被送进新月宫,在那个狭小破败的冷宫里度过了十年岁月,像个流浪犬一样被人欺辱、责打,死了之后还要被硬生生困在这里,真是岂有此理!
他越想越心痛,好似有一把尖刀在他脆弱的心脏上乱刺乱划,以致将他的五脏六腑都搅动的变了位置。他的动作没有半点停顿,手时常和尖锐的砂石摩擦,很快渗出血来。但他浑不在意,没命地挖着,挖着。
素尘冷眼瞧着他,对他这种痴傻的行为不作半点评论。
他对赫连衣的痛哭流涕存了些不屑的情绪。作为活了四百多年的人,他的等待更加漫长,反而感情更加隐忍。他不会在旁人面前展现软弱的一面,固执如他,习惯了用平静对待离别。
赫连衣转眼就挖开了大半的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