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寒摇了摇头,说:“没有结果的事,还是不要强留了。伤人伤己,不值得。张叔,你去跟苏淮婴说一声,让他走吧。我如今是真的一无所有了,不想再牵连他了。”
管家张叔闷声应了,撵着灵堂上乱哄哄的人退了出去。
灵堂又恢复了安静。
江寒仰着头,眼神正落在高台的白色蜡烛上。烛光昏暗,因着从外面吹进来的风,恍恍惚惚,摇摇晃晃。
江寒不想再欺骗自己了。
当初因为容慕之“和离”的约定,江寒对容慕之失望之余,心里升起了微弱的喜悦和希望。江寒自然也不愿意和容慕之有什么感情的纠葛,不希望这段勉强来的婚姻有什么结果。如果——只说“如果”而已——如果三年后苏淮婴初心不改,痴心一片,他们,还会不会续说前缘呢?
江寒知道,这个想法是对苏淮婴的欺辱,是她“不要脸”的利用和践踏,是一场假设,而这场假设,定会被世人耻笑和鄙夷。
可那又怎样?只要苏淮婴爱着她,她不怕迎上恶言冷语。
她是靖边王府的郡主,是执掌数万西北野战军的军师,是朝廷倚重的巾帼英雄。她自认为是配得上苏淮婴的。
只是她不敢宣之于口,藏在心里,只有在凄苦的夜色里品味,让脆弱又孤单的心借此取暖。
如今,她再也没有说出来的机会了。
江宏不在了,靖边王府也即将易主,没有了兵权和母族势力的江寒,只是一个累赘,一个没了用途的孤女,比山上的清风、原野的草芽、林间的蚊蚋更加轻贱。
她还有什么资格强留他的爱?还有什么资格得到他的抚慰?还有什么资格和他并肩站在一起?
苏淮婴啊苏淮婴,你为什么总是来招惹我?你给了我幻想,又想让我亲自打破它,真是个狠心的家伙!江寒想。
伸手胡乱擦干划过脸颊的泪,江寒叹息一声,说:“苏淮婴,你这个狠心的贼!”
“贼?我偷走了你的什么吗?”
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把江寒吓了一跳。待她转头去看,就看见夜幕里飘来一个瘦高的男子,穿着月白色的儒衫,戴着乳白色的玉冠,手里拿着一件淡青色披风。他一边说话一边走,眨眼就迈进了灵堂上。
是苏淮婴。
明明告诉管家把苏淮婴劝走,谁知道他却将他放了进来。真不知道该说管家“有胆量”还是“有眼力”了。
江寒满脑子乱糟糟的,竟一时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苏淮婴却开了口,他带了责备的语气说:“为什么坐在地上?着凉了怎么办?为什么不吃饭?为什么不许别人照顾你?明明想见我,为什么不见?”
一连串的问题像一个个的滚木礌石,把江寒困在陷阱里,挣扎不出,逃脱不掉。
在感情方面,江寒像个背了两层壳的乌龟,羞了、怯了、恼了,都会缩了头,藏在坚硬无比的壳里。所以在一连串的质问下,江寒果断地选择了瑟缩和躲闪。
虽从地上爬了起来,但江寒没有说话,一个字都没有回答。
苏淮婴算准了江寒的一举一动,他像个对手一样,勇敢地迎上了江寒。他走到江寒的面前去,将手里的披风自然地披在江寒的身上——这件披风是河间王府的下人们奉王爷之命给苏淮婴送来的,苏淮婴身上还有伤,河间王就是再埋怨儿子“不成器”,也是心疼儿子的。
江寒最初还挣扎拒绝,耐不住苏淮婴坚持,终还是将披风披在了身上。
江寒这一生,给苏淮婴的不多,欠苏淮婴的却很多,且每一次都是苏淮婴心甘情愿,好像江寒每欠苏淮婴一点情谊,在苏淮婴看来,就会让他多一分福气。
可谁都明白,那不是“福”,而是“祸”,是绵绵不尽的罪孽。
若是没有江寒,苏淮婴安安心心做着他的河间王世子,有爵位,有功名,又因着太子的关系,将来为官作宰只是时间问题。年纪够了,就寻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或是公主,或是郡主、县主,或是某一位才华横溢的大家族的小姐。他们举案齐眉,根本没有利用与争斗,没有野外疾行与刀剑随身。过两年,他们儿女绕膝,院子里定然满是欢笑。
以他的学问和品行,就算不能名垂青史,也必然政绩斐然,受人爱戴。
七老八十,他在官场上倦了,就找了山清水秀的地方,着书立说,挥毫作画,偶尔也填个小词、唱个小曲。词曲里哝哝的音调,唱得他心情大好,值得饮一壶好酒、下一局好棋。
可这都是幻想。苏淮婴放弃了一切,把皇恩、爵位、前途、家庭一一抛弃,只为了一个不能给他结果的她!
江寒大觉惭愧!
苏淮婴望着低头不语的江寒,说:“我知道你难过,也知道你心里存了天大的怨气,但是无论如何,都不要伤害自己。你想讨个公道,也得攒足了力气才行。”
江寒把苏淮婴的劝慰抛在一边,后退了半步,头依然低着,说:“这里,苏公子以后还是不要再来的好。”
苏淮婴替江寒披好披风的手还没来得及抽回来,此刻停在半空中,好似被冰冷的空气冻住了。半晌,他才说:“寒郡主是不是把在下想的太俗了?在郡主的眼里,苏某不配用自己的一切,换取郡主的一切吗?”
一切?
是了,一切!
他果然猜到了江寒在担忧什么!
有句话江寒说的没错:苏淮婴的感情,比她的要纯粹、深厚、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