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临怡鲜少流露出这样无力又卑微的神情。
在霍延泓的印象里,从小到大,顾临怡便如同花园中开的最艳丽的牡丹一样。高傲又孤芳自赏,永远的雍容典雅,端庄到不会有一丝一毫的错漏。她犹如神殿中金漆的菩萨像,木然无趣。纵然他是天子,或许需要一个端方的皇后。可霍延泓从来不喜欢顾临怡,他不需要一个冰冷僵硬的塑像作为朝夕相处的妻子。
所以,顾临怡纵使国色天香,仪态万方,是所有人眼中皇后最合适的人选。他的心也不曾在她身上停留过一瞬,哪怕是眨眼的功夫也没有。
可如今,顾临怡此刻竟似乎将自己的骄傲悉数卸了下来,她踩着自己高贵的自尊向他哀求。这样的神情,霍延泓曾经以为,他永远不会在顾临怡的脸上见到。
“我只想要一个孩子。宫中的岁月这样漫长……”顾临怡颓丧的垂首,又重复了一遍。
“只要这样就足够了?”霍延泓眼神幽黯,那乌黑清澈的瞳仁正盯着顾临怡。对于顾临怡的反常,她心里有说不出的犹疑。但仍旧是一如往日的漫不经心,对着她笑了笑。
顾临怡快要忘记她最后一次瞧见霍延泓真心的微笑是在什么时候。又或许,他根本就没有对自己真心微笑过。“够了。”
霍延泓端坐在宝座上,身上带着天子的威严,轻缓的咳了一咳。接着缓慢的开口,“朕可以将七皇子交给你来照养,可,你要与朕交换。”
顾临怡苦涩一笑,只道:“天下都是皇上的,臣妾这里又什么值得皇上惦记的呢?”
霍延泓含笑,那笑容带着一丝戏谑,“朕要你对元妃退避三舍,朕要整个顾家都站在元妃的背后。那么七皇子,就是你的儿子。”
顾临怡听着这话,只觉着心头气血涌动。她想哭,长久以来,她头一次有这样强烈的屈辱与悲怆。可心里的血,眼中的泪,仍旧被她狠狠的忍了下去。她抬头,清冷的眸子里带着笑。那笑一点一点的扩大,最后变成不可抑制的大笑。
霍延泓也在笑,那笑容温暖而明朗。可这温暖,却根本就不是给她的。而是想着了另一个人,想起了那个能让他温暖的人。
顾临怡捂着肚子边笑,便咬牙,极力的让自己保持镇静,“这么些年了,皇上能给我一个答案吗?您为什么,这样爱元妃。不,您为什么,这样爱苏珞?”
霍延泓微微眯目,云淡风轻的笑容从顾临怡的面上轻抚而过。原本该让人觉得如沐春风的笑容,却是将顾临怡一把推在了深深的雪窟中。一颗心冷的寒凉而绝望。霍延泓却毫不在意,只淡淡的说道:“你不会懂。”他语落,又将自己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你可答应自此对元妃退避三舍,整个顾家……”
“好。”顾临怡断然截过霍延泓的话,声音无比僵硬。
霍延泓满意的一笑,松快的说道:“很好,”霍延泓语顿,又与顾临怡道:“朕想给莲容华晋一晋位份,你觉着如何?”
顾临怡扬眉,盯着皇帝清淡的笑容,心里是忍不住的盘算霍延泓打的什么主意。
“将莲容华晋为贵嫔,她也是一宫主位了,自不能再与你同住在未央宫中。她会迁去采薇宫。朕为你如此,也算是极尽诚意了!”霍延泓正色瞧着顾临怡,神情寡淡。
顾临怡自然不会相信,霍延泓这般仅仅是为了成全她。她将信将疑,一时糊涂起来,却也实在猜不出霍延泓更深的用意。可卫菡萏若因为晋封迁出未央宫,委实对她照养七皇子极为有利。她可以尽量减少莲容华与七皇子的接触,那么这个孩子虽然不是她亲生的,却可以完完全全变成他的孩子。
“皇上既打定了主意,臣妾也实在不必置喙。”
霍延泓一笑,再没说什么,只站起来快步出了漪澜殿。
顾临怡死死的咬着嘴唇,看着那抹明黄身影踏着西斜的日光而去。她强忍着,不容自己哭出来。一声一声的告诉自己,“顾临怡,你死心,你死心吧。”
卉春看着她这幅样子,自是害怕不已。忙小声道:“娘娘……”
顾临怡悲然道:“皇上,你好!霍延泓!你可真好啊!”她一声高过一声,歇斯底里的喊了出来。
吓得卉春立时跪地,“娘娘,皇上刚出去……”
顾临怡心里被一双手揉捏搅动,疼的喘不上气,那眼泪也终于自她眼里纷纷落下。她心里无比怨恨,从来没有这样怨恨过。
卫菡萏等了许久,才见圣驾从漪澜殿离开,立时匆匆去求见顾临怡。宫人却是不敢轻易去打扰贵妃,卉春便是亲自出门,回说皇上已经应下来,卫菡萏这才终于放下一颗心。也没敢再多问什么,欢天喜地的返回了竹意馆。
旁人自然不知道云千雪是如何劝说的定贵嫔,只是都瞧见,定贵嫔答应的痛快。没过两日,七皇子便被人又送回了未央宫。
卫菡萏迎回儿子,自是喜不自胜。却尚不知道自己将孩子要回来,不过是从刀山上下来,再入火坑罢了。
正月初七这日,霍延泓一连下了四道旨意。
第一道旨,为去岁的旱灾免一年的赋税,大赦天下。
第二道旨,为已故的生母追加谥号“敬顺”,为养母端敏皇后追加谥号“纯徽”。另为太后上徽号“恭懿”。加之从前皇帝继位,太后寿辰两次所加的徽号,为康慈昭端惠庄仁和慎恭懿皇太后。
第三道旨,大封六宫。除去贵妃、贤妃、德妃、元妃四人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