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叶离开后,董惠芳出来搬东西,果然心情好了很多,一门心思想着青叶怀孕的事儿。操心归操心,奈何眼下的光景太冰凉,家里光溜溜一个人,要燃气没燃气,洗用没有热水,取暖没有设备,蔬菜也不太够,想想今晨昨日恍如大梦一场;又见眼前旧景,好似她还在梦中梦里。
了解一个人需要多久?了解一个聪明健谈的人,三五天够了;了解一个木讷迟钝的人,需要几个月甚至几年;了解一个寡言深邃的人,也许需要更久。有些人三十岁以后才明白儿时的父母为何会那样做、那么说;有些人离婚十几年了,才体谅到前妻或前夫的隐痛和煎熬;有些人活到了五十岁甚至六十岁,才彻底明白自己是个怎样的人、余生要想怎样的人。
董惠芳自认为自己白水鉴心、天地可昭,一心为张家只为谋个白头相守,谁成想结果如此。老张绝情,叫人心寒。
自打离开深圳、自打新冠病毒爆发以后,何致远每天会给两头家里打电话发信息,上午问一问下午聊一聊,哪怕仔仔或母亲只回个嗯、没有、还行或者表情图,他心里也是放心的。可今天不一样,上午给母亲发了好几条信息,她一条也没有回复。
“今天家里结冰了没?”上午十点发的。
当时董惠芳忙着做饭备菜。
“英英去年给你买的大衣你记着穿。”十一点发的。
董惠芳没有回复。
“西安今天特别冷,零下十几度,我跟英英也没什么厚衣服,脚冻麻了,没有厚鞋厚袜子,只能硬扛,好在医院里有暖气。”下午两点半发的。
三条消息跨了四个小时,母亲一直没有回复,向来谨慎的何致远心里奇怪,因为自从用手机之后的十多年里,只要是他发的消息母亲总是第一时间回应,何况她一直有中午午休的习惯。致远担心母亲生病了,特别担心,尤其是在目前湖南的大背景下。
依然是下午三点,思虑过度的何致远决定给母亲打视频电话,结果没人接,因为董惠芳在老房子里关机了。致远随即打手机电话,通话显示关机,他猜测母亲手机没电了,但是这种情况很少,因为母亲还有个ipad,她不会让自己一直等着。致远在监护室外的楼道里摇头,怪自己想多了。可是母子连心,没来由的担心绕着何致远散不开,以至于他竟不知女儿高烧的事情。
深圳龙华,下午两点,漾漾被厚被子捂了一个半小时,老马觉着差不多了,自己取来体温计给孩子测量。甩了两次,测了两次,均是四十度。老人不太相信,又甩又测。仔仔着急过来问,他希望爷爷的方法能奏效。
“多少度?多少度?”
“咋涨了呢?”老马小声嘟囔。
“多少度?”少年走近大声问。
“四十度!”老马吓得吁气。
“四十度?四十几度?”仔仔急得变了声,他知道小孩长期高烧的危害。
“就四十度,多出来一个针尖尖。”老马理屈词穷。
“那是不是说明你这个方法没用?”仔仔质问。
“再等等。”
“四十多度还等?”少年又喊。
“发烧退烧也得有个过程吧。”
“赶紧物理降温吧!我是她哥哥我能害她吗?”
仔仔气得掀开厚厚的三层被子,将漾漾的睡衣睡裤卷起来露出手脚胳膊腿。然后摸着墙去了卫生间,将漾漾的两条卡通毛巾用冷水打湿扭干,然后回房来一条叠好放在额头,一条铺开放在脖子胸前。
“哦呦!”
大冬天的深圳也只六七度,老马伸手一摸冷冰冰的毛巾,心脏突地跳了一下,自己一个大人且害怕那毛巾的湿冷,这么小一孩子怎受得了,何况是湿毛巾铺在脖子上胸口上。
“你这样整她病得更重!”老马不同意这个方案,将毛巾抽走了,重新盖上被子。
“物理降温是这样的!”仔仔果断地掀开被子。
“得得得,你别在这胡来!”老马盖好被子,用厚实粗壮的胳膊掀远了仔仔。
少年捶墙无奈,小心翼翼走回房间,直接给妈妈打电话,一五一十地将漾漾发烧的事儿说了一遍。桂英轻步出了重症监护室,仰天张嘴,长长一叹,无力地说:“把电话给你爷爷吧。”仔仔去了漾漾屋,望着爷爷说:“我妈的电话,她要跟你聊。”
“咋?”许久以来,父女俩第二次通话,第一次在昨天上午,桂英提醒他防控病毒。
“你捂被子的方法没起作用,按仔仔说的来吧!现在退烧除了喝药打针就是物理降温。”桂英的语气异常平静。
“不敢!大冬天娃儿晾着还铺湿毛巾,枕头都湿了,你不怕冻着了烧得更高!”老马语气低沉,着实担心。
“哎……你七十岁了连退烧都不知咋处理吗?”桂英质问。
老马无言以对。
“你要是好好照顾,娃儿能发烧吗?能烧到四十度吗?现在这情况你让我搁哪儿去寻医院寻医生?风头正紧呢,谁敢接收发高烧的?敢接收的咱敢去吗?全国各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