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麒麟一出口便悔了,丞相瘫倒一旁,皇叔虽然连眼皮子都未眨一眨,脸却也是黑透了。
丞相现在大气都喘不过来,涨红着脸要求岳麒麟细述段夫人情形。
在坐的谁都不是笨人,这后面的话要再挑明了说,丞相不见得就能缓过劲来,皇叔脸上更挂不住。
还要她怎么细述?
说王妃没有嫁成皇叔,不是因为遇刺,而是放着这头无可挑剔的皇叔不要,跑去同燕国大将私奔去了!说段延卿是个英勇无可匹敌的猛男,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她要真说出来,皇叔脸岂不要被刷成墨绿颜色?
再说那段延卿空有匹夫之勇,同皇叔哪里有的比。在她看来,为了个段延卿铤而走险得罪皇叔,丞相的女儿不单活腻味了,还瞎了眼。
岳麒麟瞪一眼薛云鹏,其实最阴险的就是这位薛大人。
她颇担心丞相就此厥过去,连唤喜望,又问丞相:“您老人家别心急,暑热正盛,您别动气,要不要来点冰镇乌梅汁缓一缓?”
老家伙本来不信,可他用余光瞥见卓皇叔与薛大人,二位面上颜色虽说不上好,却平静如常,心下登时了然,原来是他那不肖女作下的混账事,王爷与薛大人皆是知道的,而王爷为了他丞相的一张老脸,竟然包藏至今!
这位燕质子也太坏了,开头为什么不说?磨叽一大圈,才肯告诉他实情。
急火攻心,一口气在中间不上不下,堵上了。
薛云鹏伸手要替老家伙顺气,却被丞相一掌拍开。这会儿他听见冰镇乌梅……那口气方才慢慢顺了回来,吞了口口水,对着岳麒麟又是一声“哼”,随即道:“也好。”
喜望领命给丞相端来乌梅汁,老家伙喝了两大口,瞅瞅乌梅汁在白瓷碗中挂壁的形态,觉得这乌梅汁熬得浓厚相宜,十分合意,慢慢饮尽了,这才搁下碗来,一下扑在地上,长跪不起:“王爷,这么说,当年魏王那些人,当真是乱臣贼子,帮小女伪造死讯……老臣无可辩白,老臣生女如此……想必王爷心中早如明镜,老臣羞愧万分,惟一死以谢王爷!”
“丞相起来说话。”卓颂渊想将丞相搬起来,可惜这老家伙死死钉在了地上,纹丝不肯动。
岳麒麟也劝:“今日之事全因孤起,皇叔已失所爱,若因孤的缘故,再令他失了您这样一位股肱之臣,最当谢罪之人分明是孤啊。”
她偷眼看,皇叔的面色看起来有些烦躁,估计是前厅关了门不通风,实在是太热了。
岳麒麟自问皇叔她是劝不动的,只得进而劝丞相:“丞相还是快快起身的好,要不让喜望再去给您切一盘西瓜?”
老家伙深伏于地,轻轻又“哼”一声,过会却微微抬起些脑袋,道:“老臣如今已然不爱吃西瓜了。”
岳麒麟问:“丞相不爱吃的可是西楚的花皮瓜?那瓜孤也不爱,生长得飞快,切下去还滞刀。孤府上的瓜全是北边寻来的脆沙瓤,镇在井中,捞起来咔嚓刀锋一碰就裂,瓜瓤起沙却极水嫩,入口即化,同丞相想的恐怕不是同一种瓜。吃一片尝尝嘛。”
丞相轻轻头点地:“呃……好罢。”
喜望依言去井里挑好瓜,薛云鹏忍笑忍得快岔了气,卓皇叔仍铁着一张脸。
岳麒麟悄悄问他:“丞相打算等到瓜到才起么?快快起罢。”
丞相露出悲声:“老臣无脸再见王爷。”
岳麒麟将老头子硬扶了起身:“得啦,丞相就当给孤一个面子。孤自知是个外人,今日却想表一句僭越之言,丞相若真打算以死谢罪,其实也很容易。丞相从此,加倍尽心尽力辅佐你家皇上同王爷,肝脑涂地死而后已,不就是了!”
丞相连连应和:“自当如此,肝脑涂地,自当如此!”
薛云鹏这时候倒来了劲,丞相已然起了,他倒来搭手假意一扶,一边还附和着:“燕太子所言极是!”
丞相以袖拭汗,拭了好几轮,才被薛云鹏搀扶回了座位,吃喜望端来的西瓜。
吃完西瓜丞相满面惭色地先行告辞,薛云鹏也欲随着同退,却教卓皇叔一把逮了:“丞相保重,本王晚些时候再去探视丞相。薛大人且留一步,本王要与你同行。”
岳麒麟心底佩服死了,皇叔这气度真是……在大好年华里惨遭抛弃,情伤未愈,还得将那块假牌位捧了娶回家,与丞相多少年朝夕相对,将这老家伙奉作泰山。为了这卓家江山,忍人所不能忍,为人所不肯为,今朝他不权倾天下,谁权倾天下!
只是她岳麒麟今日为洗自家清白,这般开罪于皇叔,他也能有个好气度么?
丞相一走,薛云鹏便拉着岳麒麟到一边,嘿嘿笑:“您看皇叔这大概是要请本官吃饭,太子肯否屈驾作陪?”
岳麒麟对此人怨气十足,甩袖不理:“皇叔又未请孤作陪,信您的话还不如去信鬼,孤不奉陪了。”
卓颂渊已在催他:“薛大人还不快走? ”
薛云鹏只得作罢,应了声速速走到前头去等他。
卓颂渊却未挪步,转头唤住岳麒麟:“太子?”
岳麒麟本来道别都不知怎么开口才好,觉得自己如今里外不是人,低着头极小声地道了句:“皇叔勿怪,孤今日着实思虑不周……”
卓皇叔轻轻打断了她:“让太子受惊了……”
岳麒麟急摇头:“怎么会!您受惊才是!”
“臂伤可曾痊愈?”
岳麒麟连忙点了点头。
“这几日休养在府中,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