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薄幸人终须孤独终老,多活五十年亦是枉然罢。要我看,小女鬼当初还不如直接嫁了那郑屠户,生儿育女,吃尽天下好肉,痛快活一生呢。”

“噢?”卓颂渊耐着性子等她吃饱、讲完,酸溜溜又问,“说起肉,那位启国敕使此番给太子带的是何种肉干?好吃么?”

岳麒麟本不欲骗他,然而前番已然编了谎话,此时骑虎难下,虽不曾上他的套,却已是冷汗涟涟:“皇叔又来,这是在疑心孤不听话么?孤最听皇叔的话了!”

临回府,无念牵来了白夜,麒麟跑出府去目送皇叔上马,与那白夜一番亲昵,卓颂渊由得她与白夜耳鬓厮磨,只凝目望着,待麒麟松开小马,方才俯身替她惮拭肩头:“迷糊虫,这件衣裳当洗了,连羊乳饼屑都还沾在上头。”又伸指轻划过她的鼻尖,动作亲昵,声音却极冷冽:“太子说谎话的时候,鼻尖格外容易沁汗。”

他一晚上寡言少语,乐麒麟这个时候方才恍悟,皇叔却已是催马欲奔。岳麒麟轻身一步翻至马头,以身子死命拦住了白夜:“皇叔您这算什么!”

卓颂渊差点勒马不及,气得下马三两步将岳麒麟提回了府,松开手却仍只是立着,黑脸不语。

岳麒麟小心去拽他衣衫:“皇叔?”

“……”

“皇叔我错啦。”

卓颂渊转身再次欲走:“太子何错之有,不过是本王向来僭越,管得太宽罢了。”

岳麒麟委屈拦人:“给孤上了一晚上的套,兴致那般好,有话却不肯明说。”

卓颂渊冷声问:“还要我怎么说?”

岳麒麟看他脸上一派寒了心的模样,心中难过不已,急着直言道:“昨夜那敕使过来偷偷给孤送来两袋吃的,孤这人没甚出息,就……”

“恐怕不止如此,秦将军勾一勾小指头,太子便要跟他回启国去了罢。”

岳麒麟听不明白他话中用意,只觉得好生冤枉:“决计没有的事!孤岂是这般轻率之人……”

“当真?”

岳麒麟耷下脑袋:“孤哪里有法子跟他走啊,舅舅固然宠我,以一国之力都是无力替孤还击亚父的,孤好容易死气白赖,赖上了皇叔您,除非您发话赶人,孤傻乎乎跑去启国作甚?况且孤也舍不得……”

卓颂渊逼问:“舍不得什么?”

岳麒麟面红耳赤,急急答:“舍不得皇上!小皇上聪明可爱,待孤一片赤诚,还有丞相,还有……”她就差把薛云鹏也搬出来说事。

夜色里卓颂渊见她眼神闪躲,声音便也渐趋和缓:“太子当真什么都听本王的?”

岳麒麟使劲点点头。

“那好,本王便禁闭太子三天,三日后我要亲自查问太子功课,看太子是不是真的好好用了功。”哼,反正后日那秦伯纲可以回他的启国了。

岳麒麟心中叫苦连天,临死不忘为自己争取福利:“若是功课精进,皇叔给孤什么奖励?”

卓颂渊又拧一下她的鼻尖:“不罚便是好的,你还好意思来要奖励?好鼓励你下回再来骗我?”

“痛的啊!”

“不痛你记不住,小骗子。”

岳麒麟大为不服,嘴里嘟哝:“不知谁是大骗子,只许州官放火……”

皇叔却向来耳尖,肃然道:“你说清楚。”

岳麒麟一下脑袋发懵,怎么说清楚?关键是怎么开口?皇叔你要娶媳妇了?叔叔娶亲,连卓成义都无可置喙,又碍着你燕太子什么事了!

“孤……孤就是一个信口胡说。”

“不可能,说。”

岳麒麟被逼无奈,笑呵呵道:“哎呀,孤是昨日方知道皇叔喜事将近,您却很不够义气地只字不提呢,是不是怕孤随的礼不够体面?您真是小看人,皇叔大婚之喜,孤怎好怠慢……”每一字似有小针在心上一下一下扎弄,她也不知这番话究竟是如何可以这般顺溜出口的。

“谁说的?”

麒麟只管打哈哈:“哎呀,这个您有什么好矜持的,谁……都知道的啊。”

卓颂渊缓声解释:“麒麟不也劝过我说,亲娘那里全无道理可讲,让她称了心意便好?”

岳麒麟嘀咕:“分明两情相悦,皇叔何必说得似是被逼一般。”

卓颂渊眉头一紧:“什么?”

岳麒麟幽怨道:“皇叔害羞了么?那位陈婉秋小姐的门您都上过了多少回了罢,她生得可比小像上美?真的是……面冷心热的姑娘么?”

“陈婉秋……此乃何方神圣?我当真头回听闻。”卓颂渊哑然失笑,这破孩子昨日怏怏不快难道竟是为的此事?

岳麒麟恼道:“自家的小王妃您还非要装作不认得!”

他耐着性子解释:“麒麟别闹了,皇上尚幼,我当真从未动过纳妃的念头,也真不认得那个什么……赵婉冬。”

“是陈婉秋!”

卓颂渊伸手替麒麟抿了抿耳后碎发,好声好气解释着:“此番总该信了罢?我连名字都记不清。”

岳麒麟渐渐觉得自己当真是在皇叔面前露了大怯,他好像的确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个?遂恨恨道:“哼,听闻陈小姐只有十六岁,皇叔莫不是因为别人嫌你老,自己找台阶下吧。”

他立在黑暗里轻声问:“当真……会嫌我老么?”我有那个秦伯纲老么?一脸的络腮胡!

岳麒麟嗫喏着:“这您得问您的小王妃去。”

他笑得和风细雨:“我哪里去认得那么多十六岁的小姑娘,有一个就已经头痛得要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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