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玄忖思想道:“或许是因为他身上这种....就如主公说的那般‘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天然干净让我发觉自己实在是一个污浊的人吧!”
文瀚杀了一天敌,衣上、脸上、手上全是血污、泥渍,脏得很。
他随随便便地在衣服上蹭了蹭手,拿了个胡饼,就着肉羹往嘴里塞。
袁尧看不下去了,说道:“文君,你好歹总是洗下手再吃,血、泥都沾到胡饼上了去了!你也能吃得下去?”
文瀚不以为意,只当没听见,依旧狼吞虎咽。
桓玄瞧见此景,不觉笑了一笑,但很快,他就收起笑容,拄着环首刀站起了身,往城头两边观望。
暮色渐深,络绎不绝的壮勇从城下上来,给守卒送饭,饭香冲淡了血腥。白昼的嘈杂和喊杀声沉静下来,晚风从远处带来了积雪融化后泥土、春苗的气息。医曹的吏员们带着另一批壮勇,把阵亡的守卒尸体搬下城。搬完了尸体,检查伤员。重伤、不能再战的也搬到城下去,轻伤还能再战的,则给他们包扎伤口。
奋战了一整天,郡兵们疲劳不堪,或者握着兵器坐在地上,或者干脆仰面躺倒,整个城头上乱糟糟一片。壮勇们把饭食放到他们面前,因为太累,居然好多人都懒得起来吃。有的四处乱看,碰上桓玄的视线,忙站起来行军礼,桓玄微笑着向他们点头示意。
守城两天一夜,桓玄没下过一次城头,与敌人交战时每次都身先士卒,加上此前的威名和战功,让他很快就得到了守卒的敬重。
尽管对守卒的表现不太满意,可桓玄也知,一群没上过战场的士卒能在强敌压境的情况下牢牢守城不失已经难得,也无法再苛责他们,因也不吝对他们露出笑容。
“建博、仲锐、老邢、阿任,这四桶牛肉羹,吾等已经吃过了,剩下的分给守卒和部曲吧。”
周家门下的那数百宾客,除了韦强、庆锋等亲卫外,大部分都没有参与这两天的守城战。
这不是因为他藏私,而是因为周家门下的宾客训练有素,并且多是游侠,个人武力出众,只用来守城未免大材小用,最适合发挥他们作用的地方不是城头,而是野外。
从守城初起,他就已经决定:用郡兵守城,用周氏宾客进攻。
昨天,黄巾军初来乍到时,他带着周氏的宾客们施行了一次算是成功的进攻,大大鼓舞了守卒的士气。今晚,又到了他门下宾客出击的时候了。
他扭脸往城下望了望,城外的黄巾军也开饭了,阵中升起了一缕缕的炊烟。
桓玄心道:“昨天一战,宾客部曲伤亡十余。相比昨天,不管排兵布阵,抑或兵卒们在战场上的彼此配合,黄巾军都有了提高。并且,士卒的数量也增加了许多。今晚的出击,也不知会再伤亡多少宾客部曲?”
周氏门下数百宾客得之不易,哪怕死伤一个,他都会感到肉疼,这是主公保留的最后精锐啊!然而正如他当日对安成令说的:“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平舆若是失陷,别说宾客,连他自家的性命也难保,什么都没了,还怎么报效主公。在这个时候,再肉疼、再可惜也只能忍住。
他望了会儿城下,转回头,却见李钟、韦强、庆锋、任义四人还留在原地没动。他蹙眉说道:“怎么还不去?”
韦强心疼桓玄累了一天,一脸不乐意,说道:“这肉羹、胡饼是县中大姓专门献给君吃的。宾客、守卒自有饭食。君何必拿自己的吃食给他们呢?”
桓玄沉下脸,说道:“只凭这几桶肉羹、这些胡饼以及咱们几个人,能守住城么?”
“不能。”
“贼兵围城两天一夜,城池所以不失,非我之功,乃郡兵将士之功也。这肉羹,吾等尝上一椀也就罢了,又岂能独食?”桓玄问袁尧、陈佑等人,“诸君以为呢?”
陈佑慷慨地说道:“正该如此。”
袁尧笑道:“君爱兵如子,与卒同甘共苦,此古良将之风也。”
“推衣让食”放在后世不算什么,但在这个时代却是不多见的。
郡兵们中有不少人也看到了桓玄等人吃的是肉羹,但对此,没有一人有任何意见,更没人说一句怪话。由此也可看出,即使在兵卒们看来,这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桓玄从没训斥过韦强,这是第一次。
韦强见他发怒,不敢多说了,马上提起一个木桶,飞跑着给守卒送去。
李钟、庆锋、任义等人给桓玄留下了一椀肉羹、一个胡饼,也各提一个木桶,拿着胡饼,准备去城下给宾客,或送给守卒。
文瀚忙不迭把椀中的羹汤喝完,任义离他最近,他伸手拽住,说道:“别急,别急!再给我盛一椀。”
任义得了桓玄的允许,操着木勺给他舀汤汁。文瀚嫌他舀的多是汤水,没见几块肉,抢过木勺,索性自己来盛。盛的满满一大椀,这才松手,放他离去。
一旁的许阳失笑,说道:“老文,往日在家,三餐所食,较之区区肉羹、胡饼,不知精美多少,也没见你多吃,今日为何如此暴食?”
文瀚一边吃饼喝羹,一边随口答道:“往日在家不觉饿,今日腹中空空。”
周涌、袁尧、许阳等人齐声大笑。桓玄亦不由微笑。
城头数百守卒,城下数百宾客,加在一块儿,千余人了,三几桶肉羹不够分,一个人最多喝上两三口。然而,不要小看这两三口,不多时,城上城下尽是欢呼之声。守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