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江蓠完全没有想到萧栖迟竟会提出将永通钱庄卖出去。
“一来是现在真的不可能再有时间打理钱庄事务。”
“二来国库并不充盈,但征战、税制改革,好几件大事迫在眉睫,我需要一笔巨款。能解这燃眉之急的只有将钱庄易手。”
“三来,你我身份地位已经大变,一国帝后,不便再行此商贾之事,与民争利。”
沈江蓠没说话。在她所有产业之中,永通钱庄无疑是最赚钱的。这项投资就像她当初看中萧栖迟一样,一本万利。而且钱庄正在扩展之中,说是日进斗金亦不为过。更重要的是,当初钱庄设立所有本钱皆为沈江蓠一人所出,萧栖迟与自己二八分账,是得管理之功。
听他言下之意,钱庄转手所得收入是想全力投入国家之中。岂不是拿自己的身家为他的抱负填限?沈江蓠不是不愿意为萧栖迟付出,但是后期为了钱庄发展,她变卖了不少产业投入钱庄之中。若是钱庄易手,自己手头上剩的可就真的不多了。
嫁与萧栖迟,嫁与帝王,本就失去了政治上相抗衡的势力;如果再没有金钱,那沈江蓠真的就是两手空空,身无长物,一点底气也无。
她是曾经从云端狠狠摔落过的人,她知道一无所有的恐惧与不安。她如何敢将所有筹码放在一个人身上?
可是,眼前这个人待她真的是好的。
难道,以后真的就以他的宠爱傍身?
萧栖迟见她不说话,面色却冷了不少,心中也颇不好过。他知道,要求的多了些。关键是这钱庄并不完全是自己的,却要为了自己的身份和国家之事将这钱庄卖出。说到底,沈江蓠才是钱庄老板,自己充其量算是ceo而已。而且,交易所得还不能给沈江蓠,反要投入到征战之中。
说到底,自己不过是仗着她丈夫的身份巧取豪夺罢了。
而且,钱庄还是一个堆满了两人过往的地方。真要转手,他亦是舍不得的。
“为什么一定要卖钱庄?我们经营盈利是与民争利,那换了人经营不照样得挣钱?那就不是与民争利了?”沈江蓠不愿说出最深的顾虑,便抓住了这一点质问。
“因为我们不是民。易手给其他商贾,他们虽然也以此盈利,但他们是真正的民。我们是一国帝后,手上有权势,可以开最大的钱庄,也可以办最大的采矿厂,但我们不应该做这些。身处巅峰,手握重权,天下为之跪伏。我不是为了以此来谋取私利。”
他看着沈江蓠,一字一字地说:“我要这天下海清何晏,四海升平。我要做一个青史留名的君主。”
“要西维、北蛮纳贡,海上贸易往来,要我朝成为世界的中心。我要定天下,真正的天下。”
他眼中狂热的炽焰似乎能灼伤人心。
这样的宏伟志向太过远大。古往今来多少帝王,又有多少能真正成就一番霸业?沈江蓠觉得萧栖迟雄才大略,是个不凡的人物。可是不凡到能达成他想达成的目标么?
她不知道,也猜不到。
她知道的是,这个时候,浇凉水太不识趣。这个时候袖手旁观又太伤感情。对于帝王的要求,直接说不可不是高明的回答。
她拉着萧栖迟的手:“陛下志向高远,臣妾一介女流,虽然不懂,却愿意倾囊相助。只要陛下认为是值得的,那就是值得的。”
萧栖迟感动得差点眼眶一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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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他集合三司省、户部开会。不仅下令降低工商业税率,对于新开张的还进行补贴。然而,会议陷入难看的沉默。
对商贾课以重税是历来传统,也是国库收入的一大来源。之前本就减免了土地转让的税赋,如今连工商业税收也要降低,国库没了收入,这偌大王朝还怎么运转?满朝文武去喝西北风么?
萧栖迟挥了挥袍袖,沉声到:“朕知此举必将导致国库收入大减。但只是这几年的事情,将来工商业兴起,税源大开,国库收入自会大幅上涨。众爱卿不必担心。”
众爱琴怎能不担心?!谁知道这工商业几时才能兴起?
盐铁副使朱于赋大人与度支、户部二位大人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却有没有开口,只是一齐把目光都望向了三司使张大人。
三司使,翻译成白话文就是财政部长。一国财权都在他手中,如今陛下要将税收砍半,张大人此时不为同僚出头还待几时?
可惜张大人年届七十,早就想回家带孙子了。朝堂里这明争暗斗实在不符合他只想和稀泥的性子。于是他不动声色地转开脸,不去兜揽下属们面上热切期盼实则让他出头摸老虎屁股的眼神。
三人见顶头上司没反应,又交换了一轮眼神。也交换不出一个结果来,于是都不说话。这要是轻易答应了,回头得被同僚戳着脊骨骂。不是只有本部官员骂,国库收入事关从中央到地方每一个官员的钱包,到时候可是得罪了整个公务员系统。
但是毕竟是陛下亲自下的令,也不能当面说不好。一个个顾左右而言他。
眼见不好收场,萧栖迟索性自己说:“你们下去参照这几年的税收拟定一个方案,朕再定夺。”
刚出了崇文殿,所有人几乎都苦着脸叹了一口气,一些不死心的立刻围着张大人,七嘴八舌说了起来:“大人,您一定得劝劝陛下……”
“大人,这万万不可行的……”
朱大人在一旁默默打起了算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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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张大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