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国甫立,莫说萧栖迟这个刚当上皇帝的,就是满朝文武都尚在适应中。除了那帮跟着萧栖迟打天下的武将们,其他文官跟他着实不熟。而他又干了这么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所以文官们——主要是仍旧留下来做官的这一批,颇有些不敢惹他的意思。
这万一要是那句话说过了,他把大臣们咔嚓了如何是好?
所以朝堂上奏事的不多,看上去颇为风平浪静。
连立后这等大事,也不知是众文官没反应过来,还是心有戚戚,居然没人提出质疑。直到当朝宣读了诏书——立沈江蓠为后这事算是定下来了,众大臣们仍旧一句话未说,也不知是默认还是用沉默来表达不满。
而萧栖迟的行动又太迅速,当文臣们尚在酝酿如何委婉提出沈江蓠的身份不太合适时,他已经叫钦天监择定了黄道吉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六礼中的前五项都给办完了。
他是故意的。他知道等这帮文臣反应过来,肯定要一个接一个地上书反对。这事儿,他就把礼部、鸿胪寺的官员私下叫来,催他们赶紧把事情办了。
事情办得如此迅速还有一个说起来令沈江蓠颇为心酸的理由。她现在真正是个孤家寡人,出嫁,还是当皇后这种事,身边却无一个亲人照料扶持。她母亲这边的亲人都叫未婚夫给软禁了,父亲这边又不认同这门亲事。
纳彩、问名时,她自己坐在屏风后面,奶娘在前头招呼。纳吉之后,纳征,本来除了给皇后送礼之外,还要给皇后娘家送——沈由仪连沈江蓠都不认了,怎可能再收这礼?
所以,这些流程都没有敲锣打鼓地大办。立后这等大事,竟然低调安静得如同寻常嫁娶。
沈江蓠也落得清净。公主府里并未大肆操持,不过是问名、纳征时备了一席酒宴犒劳宫里来的人。府里却是跟往常一样,并未张灯结彩。
她现在要操心的是跟了她这么久的这些人都该怎么办。颂秋已经成亲,不可能再跟着她进宫。她将身契还给颂秋,说道:“你现在有家有孩子的,肯定不能再跟着我了。”她笑笑,又到:“本来还以为能跟你有个长远,到底是分开了。你的生活我是不担心的,再给你些银子,自己做点生意罢。”
颂秋抹了抹眼泪:“小姐……”
“哭什么?你小姐我好不容易嫁出去了,该高兴才是。你从前不也说那萧公子一表人才么?”
颂秋又一笑:“就是想到以后再见不着了,心里难受得慌。”
“我的东西都整理好了?”
“是,小姐从前带来的嫁妆本就没怎么动,一直锁在库房里。动用了的都是些锦缎、被面,还有些器具。”
“我明儿去库房里清点一下。这些器具家伙就留在这里,不带了。”
府里的下人打发走了一多半,只留了两家靠得住的守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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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亲这日,沈江蓠一大早就起来了。她的大堂叔、三堂叔都还留在朝廷。大堂叔是兵部郎中,虽是个文官,可跟武将走得近,也就不那么敌对新朝。三堂叔则是因为官小,而且不是入朝京官,没人在乎他的去留。为了养家活口,他便留了下来。
大堂叔家的表姐从前与沈江蓠关系就不错,夫家又是一名武将,所以迎亲前一天就过来帮忙。另外两个已经嫁人的堂妹沈芒和沈芝也都在迎亲那天来了。
正当沈江蓠庆幸走得不算太凄凉时,一次突如其来的惊喜以从天而降的姿势砸中了他。
萧栖迟亲自来迎亲了。
虽然萧栖迟还是那个萧栖迟,但皆因他已经当了皇帝,突然在旁人眼中就变得身娇肉贵起来。历朝历代,虽然以皇帝身份大婚的例子不多——大部分都是先结了婚,混到一定年纪才当上皇帝的。但是每一个皇帝都是不可能亲自来迎亲的。
而是由皇帝派两个多子多福的代表,将皇后从娘家迎到皇宫。
当初萧栖迟决定要亲自迎亲的时候,身旁站的太监、礼部、鸿胪寺的官员们一个个张大了嘴,半天没合上。
最后,异口同声:“万万不可呀,陛下。”
萧栖迟冲他们挑眉一笑:“朕觉得可以的。”
彼时,沈芊搀着沈江蓠从闺房外出。沈江蓠的脸上涂满了脂粉香膏,一点樱唇、两片胭脂,像个白瓷假人一般。
出了闺房,喜娘搀着,三个堂姐妹都在身后跟着,叽叽喳喳说些喜庆的话。
沈江蓠头上戴着沉重凤冠——乍见时,她都被那九龙九凤冠惊到了。凤冠以丝帛制成,九只点翠金凤,九条镶珠金龙,另有珠花、翠云、翠叶环绕四周。两侧的凤嘴里衔着珍珠宝石攒就的花串。雕工细致,珠光璀璨,真正让人移不开眼。凤冠上盖着喜帕,她本来是见不到萧栖迟来迎亲的。但临上轿前,身旁的喜娘却突然不动了,身后方才一直未断的嬉笑声也戛然而止。
连那吹打之声都仿佛停顿了一刹那。
肯定有什么不对。沈江蓠悄悄撩开了喜帕一角,正正对上笑眯眯的萧栖迟。
她不动声色地放下喜帕,那张被盖住的瓷白的脸笑得像太阳地里招展的向日葵。
沈芊、沈芒、沈芝三个人几乎都是倒抽一口凉气,真是没想到,新帝居然是这样一个仪表非凡的人物。饶是沈芊与沈江蓠交好,此时仍忍不住又羡慕又含酸,这堂妹是几世修来的福气,才得如此良配!
她只看了萧栖迟一眼,就微微红了脸,垂下头来。这个男人,一双狭长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