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越发的冷了,刚进了十月,阳城的人们就都换了大毛的衣裳,不拘是兔子皮,还是羊皮,狼皮,狐狸皮,都做成衣裳,裹在身上抗寒,从大街上看去,便是街上讨饭的花子头上也有一顶破烂的皮帽子。
“李掌柜,我送鞋来了!”
郭氏缩着脖子,抱着一大包的棉鞋进了锦绣庄的大门,把手里的包袱在柜台上放好,才使劲地跺了跺冻得有些发麻的双脚,来回搓两下冻僵了的手,费力地解开包袱给李掌柜看。
包袱里是五双鞋子,十副鞋垫,鞋子都是带毛边的,鞋垫一半大毛的,一半絮了棉花的,针脚细密整齐,鞋底厚实。
李掌柜从兔皮筒子里伸出手来仔细检查之后方跟郭氏说话:“鞋子还接着做,能快些最好,你也能多几个钱补贴不是,若是做不及,鞋垫子缓缓也成,最要紧的是鞋子,这个月若是能做出十五双来,每双我给你加五个钱,你看怎样?”
原本想要抻一抻郭氏的,到底还是耐不住自己这急性子,把话给漏出去了,李掌柜都恨不得打自己两嘴巴。
郭氏心里算了一下,一双鞋子三十文,刨去料钱能剩下二十三文,十双便是二百三十文,五双是一百一十五文,加一块就是三百四十五文,再加上闺女做的鞋垫子,一个月能得五百文,两个月就是一千文,离过年还有三个月,也就是年跟前能得一千五百个钱。
暗自算了账,郭氏爽快道:“行了,就按您说的来,下个月的今天我给您交来十五双鞋子,垫子是我闺女做的,耽误不了做鞋的功夫。”
李掌柜后悔无用了,只得按着漏出去的价儿接着往下谈:“那倒不用,这样,你每做成三双就送一趟,省的到时候堆在一处反倒不好卖。”郭氏做的鞋子手工好,结实耐穿,也好看,还暖和,卖的很俏,五双鞋子不需两天功夫就能卖出去。
“也行呢,一做出来就给您送过来!”郭氏不懂为啥鞋子多了不好卖,也不多想,她还赶着收了鞋子钱,好早些回家做鞋子去。
“一共二百文,你数数!”李掌柜收了鞋子鞋垫,把包袱皮还给郭氏,又从柜台里拿出两串穿好的铜钱来递给郭氏。
郭氏装了铜钱,拿着包袱皮出了锦绣庄,一出门,便觉一股寒风扑面而来,刚刚暖和过来的脚又觉着冷了。
裹紧了身上的薄袄,郭氏快步往家走去,路过肉铺的时候,犹豫了一下,还是拐进去,割了半斤肉出来,闺女有半个月没尝着肉味了,前两天夜里做梦还馋肉呢。
提了肉从肉铺出来,郭氏的脚早又冻僵了,提着肉的手也僵硬的东住一般,刺骨的寒风直往骨头里钻,这怕是阳城二十年来最冷的冬天了吧,这次得的二百个钱应该够买四五百斤黑炭的,但愿能烧到年后,郭氏仰头看看了天,灰蒙蒙的,怕是要下场大雪了,一阵冷风顺着脖子直钻进胸口,又迅速蔓延至全身,不自禁的哆嗦几下,赶忙裹紧了衣裳,缩着脖子,匆匆往家赶去。
回了家,郭氏窝在炕上,好一阵才暖和过来,从小在阳城长大,活了三十来年,险些被冻死在外头于郭氏而言还是头一遭。
小玉梅忙倒了热水给娘亲,“娘,先喝口热水,暖和暖和。”说着小声抽泣起来。
郭氏刚接过闺女端过来的热水,喝了两口就听见她低低的抽泣声,忙把碗放在炕桌上,拉过玉梅问道:“怎么了?谁欺负你了?是不是谁来过咱家?”
这话问的不虚,也不是她小人心思,自从那次她铁了心要跟李根生和离,李家陆陆续续来了好几拨人,都是劝了她回去,见她不听,便起了坏心思,要把小玉梅捉回去,她被逼无奈,去将军府求了郑夫人出面弹压了几句,才令他们歇了心思。
后来李根生又陆陆续续的来了几回,每次来都要惹得玉梅哭鼻子,让她拿了大扫帚赶出去才罢。
这才隔了几天,莫不是又来了,“你爹来过?”说着脸色便不好起来,跟他做了十几年夫妻,她从来都不知道敦厚老实的李根生还有这样缠人的本事。
小玉梅抽抽涕涕的看着娘亲,小声说道:“白姑姑要生小娃娃了!”说着担忧地看着娘亲,欲言又止。
郭氏闻言一怔,接着就是好一阵的耳鸣,要生小娃娃了?
小玉梅抽泣着,惊恐地看着呆愣的娘亲,‘呜呜地哭了起来,边哭边吐字不清的说道:“铁柱说白姑姑明年夏天就要给爹生娃娃了,娘,爹是不是不要我了?呜呜……”
郭氏被女儿呜呜的哭声惊醒,忙俯身把地上哭得很伤心的闺女抱进怀里,抱得紧紧地,轻轻拍哄,拍着拍着,两行热泪顺着她那有些细纹的脸流过下巴,没入了玉梅的棉衣。
她不是已经对他死心了么?怎么还会流泪?
郭氏自从那次强硬的提出和离之后,虽然李根生不愿意,并且常来劝说,想要接她回去,好话说了一箩筐,她只是一口咬定要和离,虽然早早的就做了决定,可心底还是念着他的吧,十年夫妻,患难与共的情分,他的一切早就融进了她的骨子里。
只是她却要生生的把这些东西从她的骨头里一一剥离,一分一厘都不留下。
“玉梅,你想和你爹住一起么?”郭氏轻抚着女儿柔软的头发,泪流尽了,心也渐渐地硬了起来,她知道,不敢是不是甘心情愿,她和李根生的夫妻缘分彻底的断了。
“也能和娘一起吗?”玉梅抽噎着伏在娘亲怀里,闷闷的问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