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有意要历练宝玉,因此故意道:“你再好好想想,可想得出什么头绪?”

宝玉来回踱了几步,道:“典史与县令之间,差着也不是很大,王成本是长洲的胥吏,此次析县,有旨意要削减原本的官府人员,苏州府内六个同知通判、以及县中几个县丞都要削减,从中酌情选拔至新县擢用,莫非王成本来是想要做元和县令,后来做不成,被我夺了,所以忌恨我?”

宝钗笑道:“你能想到这个,已经不容易,只是再深想想。譬如王成此人,你对他知道多少?”

宝玉沉吟道:“他是本地人,并非科举中选,而是由小吏一步一步上来的——我似乎有些懂了。”

宝钗赞许地一点头道:“他既非出身科举,此次裁撤又有苏州府的同知通判,县令的职位无论如何落不到他头上去,县令与典史之间差得再小,你和他之间其实却没有半点利害关系。”

宝玉讷讷道:“那他为何要这样待我?”

宝钗笑道:“他怎样待你?”

宝玉道:“他…为人倨傲,我接了状子,他又不去跑腿打听…”

宝钗叹道:“这便是我为什么特地要叫你自己去打听安排的缘故了。你在家里吩咐的事情,下面人还分个轻重缓急,按着对自己有无好处,也分个尽心和不尽心,家里奴才尚且如此,何况外人?这王成的确对你不忠心,你初来乍到,他也想要拿捏你,但是拿捏与勾结百姓拿案子刁难你是两回事。再说,若他真要拿捏你,也是在钱粮赋税这等考绩上,而非这些诉案,张四喜这件案子,你是因着想要好好办,所以办得这样拖延,若你想早早结案,只需随便将朱大、王四或者过往之人抓来严刑拷打就是,三木之下,何求不得?”

宝玉跺脚道:“宝姐姐要教我也选个别的时候,这案子说不好就是人命关天,怎么禁得起这样慢慢磨蹭?”

宝钗笑道:“我既然敢这样慢慢教你,自然是早就知道这张四喜没有事了。”

宝玉大张了口道:“你…你怎么知道?”

宝钗道:“你头次见那张婆子,收的状纸是不是不大通顺?”

宝玉蹙眉道:“语无伦次,所以我才要叫她来当堂细问,还要叫王成来替我通译。后来那张状子还是我叫咱们府里的师爷帮她写的。”

宝钗道:“元和县这里号称三大毒瘤,其一就是讼师,足见此地诉讼之多,讼业之精,若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那张婆子递了几次状子都没人接,她为何不去找人将状纸润色,乡里乡亲的互相通融作保,请官府替她做主?莫非她儿子的性命尸首,还不及找人写份好状纸的钱来得重要?”

宝玉怔忡道:“她…许是不懂。”

宝钗冷笑道:“别人不懂,她一定懂的——她儿子乃是当地的泼皮恶霸,上过几次公堂,王成还捉过他,他们母子两个相依为命,这些官面上的事情,她一定多少懂一些,这样的人,打扮得如同村妇孤寡一般,拿着全不通顺的状子来告状,你不觉得奇怪么?再不济,她是本地人,又住在城里,邻居街坊、亲朋故旧,难道一个和衙门有关系的都找不出?她既能打听出你几时上任,刚好在你回衙路上将你拦住,何不托人将状纸辗转往你跟前一递,岂不胜过当街告状百倍?须知本朝当街拦轿,九成九是要挨打的,若遇见脾气差些的官,先把人收押个几年再审案,她倒罢了,她儿子要真有冤屈,岂不死不瞑目?”

宝玉张目结舌,半晌才道:“所以…她,她是故意要闹得满城风雨,好教大家都以为她儿子死了,不去追查钱财下落?这些…都是障眼法?”

宝钗点点头:“张四喜拿了钱远遁,她一个孤老婆子留在这里打听消息,等过几年风平浪静了再看是她去找儿子,还是她儿子再回来。”

宝玉道:“…那她那日和王成闲聊,是故意的?她故意表现得和王成相熟,想要反过来陷害王成?”

宝钗笑道:“陷害算不上,只是王成既然是她认得的官,她心里又虚,多半想要聊聊天,攀附攀附,万一你生气了,中间也好有个转圜,这是小民之常情。”

宝玉道:“这张四喜分明是故意诈骗钱财,我这就他抓回来!”

宝钗拦住他道:“你要怎么抓?派你这衙门里的人去四海追捕么?”

宝玉又怔住了。

黛玉一直在旁边看着,见他不明白,恨的跺脚道:“你去外面张贴告示,说杀人凶手是朱大,已经收监判处,再贴出悬赏,说任何人看见张四喜踪迹的都有赏银,若是能带来尸首,赏银二百,那张四喜看见自己脱了关系,又有赏钱,少不得过几日就要托人带自己去领赏了,到时候你再把他拿下就是。”

宝钗又补了一句:“你贴告示的时候,说得模糊一些,不要只说这件案子,只说在商路上杀人,若有线索,都可以来官府领赏。”

黛玉歪头看了宝钗一眼,轻声道:“是为的匪患?”

宝钗一笑,对她一点头,嘴角轻张,无声地说了“聪明”二字,宝玉蹙额道:“悬赏二百两?这金额有些大罢?外头人能相信么?我瞧历代悬赏,似乎也就几两,便是惊天大案,有个二十两也就不错了。”他也不是没有想过悬赏之事,也曾翻阅卷轴,只是历年悬赏,多半都是没有结果的,他也就作罢了。

黛玉轻笑道:“你一来,咱们就把你富贵公子哥的身份宣扬出去了,二百两银子的悬赏你自己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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