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得了宝钗、黛玉二人的话,果然就去张贴了告示,苏州府内头次遇见这等巨额悬赏之事,一时民议纷纷,传为盛事。
悬赏出来约有十日,陆续有许多人来说些不着边际的线索,有说在山上遇见劫匪的,有说在水边看见过朱大的,又有说常常有一伙贼人去朱大家来往,众口纷纭,种种不一。
这期间有许多人来打探悬赏之事,宝玉按捺住心焦,一一照着黛玉所授去做,至于八月,果然有一个行商模样的人,说是曾在水边打捞过一人,如今才知他便是张四喜,宝玉早等他的消息,一待将张四喜找到,便与这人分开关押,细细审问,果然问出张四喜乃是故意离乡逃窜,不多时钱财用尽,听说悬赏丰厚,又寻了个路人,约好两人将赏钱五五分账,前来领赏。
宝玉便把张四喜与这商人都拿住,交予师爷们去定罪,自己又一头忙着去收夏税去了——今夏是丰收之年,然而赋税并未较以往更多,该欠税的依旧拖欠,连许多不欠税的人,因见宝玉仁慈,不设追比,都钻了空子,推三阻四地说交不出来,宝玉无法,只能叫来王成,连夜商议。王成见他从容处置张四喜之事,倒也有几分刮目相看,半真半假地陪着宝玉坐了几日,到底还是劝宝玉恢复了追比之事,严令胥吏追查欠税,方尽心收税去了。
宝钗见宝玉做官已经做得似模似样,便把心思全放在贾琏这头,成天与他进出往来,商讨些丝绸、天气、南北货的事,贾琏本想将所有的夏家仆从都打发入京送货,谁知那夏家几个掌柜死活不肯离开,也不肯将本钱交到贾琏手中,贾琏无法,只好打发旺儿跟车回去,自己每日同宝玉抱怨不休,又去找宝钗诉苦,宝钗笑道:“旺儿是你的心腹,叫他回去,正好替你探听些京中的消息,这还不好么?”
贾琏笑道:“薛大妹妹不知,这旺儿是我跟前第一个可心的小厮,没了他在,我就好像丢了魂儿似的,竟没个区处了。”
宝钗心知他不过是无人引荐去那些青楼楚馆,微微一哂,点了一句道:“琏二哥先莫只想着自己这头,还是叫旺儿在京里好生打探消息才好。”
贾琏听她话里有话,也不得不正经起来,果然叫人快马加鞭地补了一个口信给旺儿,叫他务必留心。
转眼七月已过,八月近半,宝玉这里税收到大半的时候,旺儿也火急火燎地赶回来了,一来便直奔内衙,寻到宝玉、贾琏两个,带着哭腔道:“王家…王老爷,被抓了!”
贾琏大惊,起身道:“是怎么回事?”
旺儿道:“说是奏对格式不好还是什么御前失仪之类的,后来又说是什么对圣上不恭,总之皇上已经亲自下旨缉拿拘留,王家如今男女老幼都封在那里呢!”
贾琏脸上变色道:“凤儿…她也在么?”
旺儿哆嗦着道:“那位涉案最重,说是许多事情都是经她的手处置的,现已经下到狱中去了!”
贾琏倏然起身,来回踱步多时,也不知要怎么办才好——他自打娶了夏金桂之后,两下比较,渐渐的反倒又念起凤姐的好来,且又有个平儿在,那念想难免更深,凤姐在京中所为,早都传到他的耳朵里,艳羡之余,听说凤姐一直不嫁,隐约又有几分期待,谁承想忽然晴天里下来一个霹雳,难免失了方寸。
宝玉听见亲舅舅犯了事,也怔忡一下,赶紧叫来李贵几个,慌忙吩咐道:“你们骑马替我回去问问,看看这到底是怎么了,问问园里的丫头,我母亲可还安好?”这里吩咐过,才急急忙忙入内去寻宝钗,宝钗正与黛玉对弈,黛玉让她二子,她却依旧连输三局,惹得黛玉伸手就搅了棋盘,闷闷道:“不下了,不下了,你心思不在这里,下也没意思。”
宝钗如从梦中惊醒一般,抬头看黛玉,正要说几句软和话哄她,又见宝玉、贾琏都是面色凝重地走进来,不自觉地就收敛了面上闲适颜色,问道:“怎么了?”
宝玉道:“宝姐姐,我舅舅被查了…”
宝钗哦了一声,淡淡道:“今上蛰伏数年,终于开始有所动作了。”
宝玉惊道:“宝姐姐知道这事?”
宝钗道:“之前有所猜测,不过猜测毕竟做不得准,也不好平白就拿这个去劝谏人家,所以没说。”
宝玉急忙道:“宝姐姐既然能猜到这事,那一定有解决的法子罢?”
宝钗苦笑道:“我又不是神仙。”
宝玉便脸色煞白,跺脚叹道:“至少救救凤姐姐罢。”
宝钗蹙眉道:“凤姐姐事发了?”
宝玉道:“目下只有个大略消息,说是所有事情,凤姐姐都经了手,她的罪只怕最重。”
黛玉冷笑道:“拿自己妹妹做替罪羊,你那位大表哥还真是有情有义。”
宝玉道:“现在说这些都没用,凤姐姐她已经被下了狱,还不知怎么苦呢!她与琏二哥虽没有缘分,却到底也曾照顾过我,我…我怎生救她一下才好。”
贾琏也道:“我毕竟与她夫妻一场,如今她落难,若有我能帮上忙的,我也一定尽力。”
黛玉不意他竟说出这话,看他一眼,又看宝钗,宝钗道:“你别慌,我从前与她有些来往,也曾告诫过她一些事情,若她听了我的话,罪名应该还不至太重,再说还有平儿呢。”
宝玉却从不知平儿已被放良,闻言道:“啊呀,我都忘了,平儿姐姐怕也跟她一起下狱了,她两个都是当世少有的好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