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黛玉终于了结一段心事,回城路上一直十指相扣,虽没甚言语,眉眼之间却较往日更多了几分情意。
紫鹃、莺儿与她两个同车,紫鹃不住地拿眼睃黛玉,莺儿则一直心事重重地低着头。钗黛二人看在眼里,回到县衙,便暂先分开,果然紫鹃便扯了一扯黛玉的袖子,莺儿也跟着宝钗出来,轻声道:“姑娘,我想留在这里。”
宝钗缓步走到花园中,假意赏花,也轻轻问道:“你自己心里有人了么?——你放心,我不会因此事怪你。”
莺儿摇头道:“我不是相中了谁,只是看姑娘的模样,说不得什么时候就回京了,我…不想回京。”
宝钗沉默片刻,道:“你自己可想过要找什么样的人?”
莺儿道:“只要是正经人家,家人和气,不要做小就好。”
宝钗点点头,道:“我明日就叫媒婆进来,替你物色,到时连你身契一道放了。”
莺儿便对着她磕一个头,道:“姑娘之恩,今生难忘。”说话时候,两眼分明已经泛红,面上却。
宝钗笑道:“其实依我的想法,你们四个都留在这里才最好呢。你回去以后,也劝劝她们。”
莺儿嗯了一声,并无他言。
宝钗见时候还早,料紫鹃与黛玉那里话还未说完,因打发了莺儿,自己溜溜达达的走了一圈,到了前衙,只见宝玉的几个小厮都在外书房门口探头探脑,见了宝钗,都一哄而散,独茗烟喜动颜色,一步过来,忙不迭地打千请安道:“宝姑娘来了,我们二爷正等着姑娘呢。”
宝钗笑道:“你又来胡说八道了。”
茗烟笑道:“给小的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在宝姑娘面前胡说呀,我们爷真是在盼着姑娘呢。”一面说,一面恭恭敬敬引宝钗进去。
宝钗入内便见宝玉坐在那书案之前,口内咬着笔头,手上折着纸笺,见宝钗进来,慌忙把手上、口里的东西都丢开,讪笑道:“宝姐姐回来了?外头天冷罢?颦儿怎么想起在这样天气去上坟,莫不是有什么心事?”
宝钗笑道:“也不是什么心事,只不过她带我去伯母跟前拜了一拜,先将我们的打算说与伯母知道了。(”
宝玉一惊,道:“颦儿带你去上香了?”
宝钗一点头,走近书案,见他满桌摊着纸,画着许许多多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又写着许多诗词字句,随手拿起一张,乃是:碧海愁多填未满,蓬山路远到无期。
宝钗笑道:“你这又是看了哪些野史歪传,抄了这样的句子?”
宝玉讷讷道:“不过随便写的,当不得真。”
宝钗道:“你不说,我大约也知道,不是《品花》,就是《宜香》,再不就是《弁而钗》了。”
宝玉尴尬一笑,算是默认,宝钗见他魂不守舍,微微一叹,道:“柳湘莲如何了?”
宝玉道:“他…什么也没同我说。我早上趁他熟睡时,到书房找过,那些书他分明都看了,我也和他说了我买了小厮,连那唱曲的事也说过了,他却什么都没问——宝姐姐,他对我,是不是没那种意思?”
宝钗道:“你今晚假装和小厮在后院亵玩,叫他听见,看看他有什么反应。”
宝玉道:“为何一定要是小厮?换成丫鬟不好么?”这几日他一改前行,几个伶俐的小厮已经搜罗了各处小倌、优伶的消息以求献媚,几个生得清秀的小吏纷纷告假,宝玉深知自己藩篱不牢,恐怕此事万一传入上官耳中,却是大大不妙。
宝钗嗤笑道:“你是糊涂了么?柳湘莲这样的人物,他若真喜欢你,而你只近女色,他心里再难过,也不会说出来,你只有做出好南风的样子,才能迫他说出心里话——我话说在前头,他若是对你全然无意倒也罢了,若是他喜欢你,你又逼他说了出来,这之后的事,你可曾想过?”
宝玉道:“若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大不了我设法替他免了罪,叫他跟在我身边就是,横竖已有你们的事,再有我们,也不为多,大家互相遮掩着过一辈子罢。”
宝钗笑道:“你说得倒是轻巧,替他免罪,要怎么个免法,你心里可有成算?”
宝玉定定看她,道:“你们两个不是已经将法子告诉我了,怎么这会儿又问起我来了?”
宝钗挑眉道:“我们告诉了你什么法子?”
宝玉道:“你们上回说要让他自首不是么?我当时吓了一跳,后来回来一想,却觉得这未必不可行——他本也是世家子弟,又是与我交好的,只要他将水匪里头的事告诉我,我带兵去剿了匪,再说他是我先打发进去做内应的,过后花些银子替他筹划筹划,说不得他不但不会获罪,还能混个官儿当当呢。”
宝钗微笑道:“这法子是你自己想的,还是旁的什么人替你想的?”
宝玉道:“这等事我怎么好和别人说?当然是我自己想的。”
宝钗道:“既是你自己想的,那我只问你,你怎么知道柳湘莲告诉你的事能助你剿匪?你又怎么知道你能一下子剿灭匪徒?便是你顺利剿了匪,又怎么将他认定为内应,而非匪类?”
宝玉一下还没想到这一层,蹙眉坐了半晌,方拍手道:“他既能劳动官府这样缉捕,少说也该是个头目,我假装把他放了,叫他回到岛上,再找几个面生的兵丁扮作投靠的匪徒跟他上岛,到时候里应外合,总是有些胜算罢?”
宝钗笑道:“这样一说,你还是想要叫他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