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有比北莽肥沃十倍的土地,那里有冬天也不会封冻的大江,那里的牛羊从来不会被白灾冻死——那儿的人们不必完全遵守弱肉强食的法则,也能让自己生存下去。他们从来不知道我们的辛酸,只知道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嘲讽我们为胡虏,为魔教妖人!”
伊中棠越说越激动,白皙的面颊涨得通红。
“大哥……”盛宣怀低声道。
伊中棠转过双眼,精光灼灼,与和自己一起长大的玩伴对视。
“圣门在千年前便南下过,却因为内斗导致号令不一,不但不能全取中土,南下的部众反而被那群伪君子所同化。”
“小怀,我有一个金色的梦想。”
“整个圣门,都应该号令在一个统一的旗号下。没有仙台、芦名、安东、阴魄、修罗之分。大家不分门派,不分部族,亲如兄弟姐妹。”
“我们将成为神族,以圣门的光辉笼罩整个大陆。再无人敢提起魔教这两个字。中土也会在我们的经营下更加繁荣,在土著眼里,这都出自神族的恩赐。”
伊中棠越说越兴奋,小小的胸脯开始颤抖。
“愿意和我一起实现这个梦想吗?用圣门的战旗,扫荡这茫茫天下!”伊中棠声气高扬,面色骤然红润,眼显志得意满之色。
仿佛已经马踏中原,身边呼啸的不再是北莽冰冷的扶摇,而是江南温柔的和风。
“大哥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盛宣怀眼中流露出崇敬仰慕的神情,伊中棠构建的图景,令他感到目眩。
“要取天下,先要整合北莽。要整合圣门,我们先要继承各自的家业。我继承仙台,你继承芦名。”伊中棠斩钉截铁地道,猛然伸出了手。
另一个孩童抬起小手,与他对握,稚嫩的手掌,却透发出钢铁般的意味。
盛宣怀的思维自遥远的时空飘飞回来,回过了心神。
“当然记得。”盛宣怀苦笑道:“没多久,我们就进行了一次搞笑的政变,结果被各自的家长吊到屋梁上鞭了一顿。反倒是在中土有个叫李清的家伙十三岁就做成了这事,结果没到三十岁他就被自己人乱箭射死了……“
但他的苦笑中,也暗藏着无穷的感慨。
这些年来,两人一路征战,开疆拓土,也曾遭遇强敌,陷入苦战,之所以总能够并肩走过,何尝不是为了那个金色的梦想?
然而伊中棠在离整合整个圣门只差一步的时候,却被盛宣怀的亲生女儿所破坏,皇图霸业,转头皆空。
盛宣怀心绪极为复杂。女儿不但令芦名必将独立,更极大地扩展了芦名教的势力。然而北莽的格局,亦将再次回到群雄并立的混乱模样。
“这金色的梦想,只能交给后人了。”伊中棠长叹:“我今天来找你,是求你一件事情。也只有你能办到。”
伊中棠又道:“仙台千百年基业,不能亡于我手,不然我无颜见列祖列宗。你出面,请香儿收手罢……”
言语中,竟是带着央求的意味。
盛宣怀望着对方,只见伊中棠花白的头发有些蓬乱,再不复当年根根如针似戟的精神模样。
曾经的一代霸主,终究是老了。
“好。”盛宣怀点头道,全无犹豫。
盛宣怀瘫痪之前,不但能征惯战,更擅长纵横之学,被称作伊中棠麾下第一辩士。
许多用武力未必能拿下的势力,便被盛宣怀以合纵连横之术,为伊中棠收于囊中。
这一生最后一次游说,对象竟然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盛宣怀抬起眼,与多年的至交相直视,浑浊的眼中又恢复了青年时的精气和锐芒。
“大哥,定不辱使命。”他一字一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