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外城的南城是贫民聚集的地方,天刚擦黑,又开始飘起了雪,
沈镜砚扯紧了身上的灰色夹旧棉长衫袄子,停了一下,往手里哈口气。
很吃力的扶着喝的酩酊大醉的朱砺沧,踉踉跄跄,左摇右摆的往胡同里走去。
耳朵眼胡同里住着的都是形形色色的人,各行各业都有,共同点,那就是都没有银子吧。
“呼啦”一声,在沈镜砚刚走过的身后,一盆水从路边的二层木楼上倾倒下来,
这再慢一步,两人就要成落汤鸡,在这样寒冷的夜里,肯定会冻伤。
他生不起病,因为没钱拿药。
沈镜砚恼怒的朝楼上看去,一个妇人从上而下看着他骂道:
“看什么看!不是没泼到你吗!”
“穷鬼佬,还装读书人”。
妇人咕哝骂着从窗户边消失。
沈镜砚吸了口气,圣人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果然不错。
雪已经铺了薄薄的一层,脚底下前两日下的雪粒子浸湿了泥土地,现在已经结冰。
泥泞的地硬邦邦的冻成了一个个有着棱角的土条块子。
沈镜砚走着就被绊了一下,脚底下又打滑,带着肩膀上的大块头差一点撞墙上去,
好不容易手扶着墙站定,前面一个喝的酒气熏人的大汉,摇摆着走过来,一把把他们俩推开,跌倒在雪地上。
“死酒鬼,别挡道儿”。
骂骂咧咧的走远了。
沈镜砚脸累的涨红,把朱砺沧扶起。
路过一户门檐子下挂着一块暗红的门帘子,听到过路的声音,有个三分颜色的年轻妇人,
磕着瓜子,打起门帘子的一角,朝沈镜砚看去。
妇人发髻上插了朵红绢花,脸上的胭脂擦的跟猴屁股似的。
看到朱砺沧,知道是胡同里的那个穷死的武人,妇人立马就没了兴趣,
不过沈镜砚长得斯文清秀,她飞了个眼波。
掐着那并不娇嫩的嗓子嗲声道:
“爷,进来坐坐”。
沈镜砚刚冻得发青紫的脸色立即又涨红,
脚底下生风,一下不知从哪借来的力气,架着朱砺沧,奔出好远。
这种暗娼,沈镜砚虽然听说过,可也是第一次见到。
真是有辱斯文!
他表舅家也住在南城,比这里的环境还是好些的。
虽然表舅总是想着自己若是高中,就把表妹许配给他。
若是不中,就要把这几年的住宿银子还给他。
势力的一点不遮掩的丑态让人生厌,
表舅家虽然待他刻薄,可是沈镜砚还是感谢这三年来,给他一个稳定的读书环境。
终于到了好友住的四合院,这是一户合租的院子,
朱砺沧住的是西边的一间屋子,房门也没锁,沈镜砚把他放到土炕上,
甩着累酸的胳膊。
打量了着这间屋子,真是一眼就看完了,一张土炕,一张桌子,连长条凳都没有。
真不知道好友是怎么活着的。
木板门上传来“啪,啪”的拍门声音。
沈镜砚打开门,是一个胖妇人。
看到沈镜砚有些奇怪,又看到躺在炕上的朱砺沧。
立即气冲冲的进来,把沈镜砚推到一边。
拎起朱砺沧的耳朵就骂道:“有银子灌黄尿,没银子给老娘的房租,
老娘又不是开善堂的,专门收留无家可归的流浪狗。
今儿,你要是还不给房租钱,就给老娘卷铺盖走人。”
那胖妇人拎着他的耳朵,直接拖到了地上。
又是拧又是掐的,
朱砺沧喝的人事不省,半点反应都没有。
“行了,行了,松开”。
沈镜砚被这凶悍的妇人震住了半天,反应过来,连忙过来拉开。
“他欠你多少房租?”
“一两银子”。胖妇人眼神很凶,大有你要是替他还不起,连你一块揍的样子。
“这么多!?”
沈镜砚吓了一跳。
这么恶劣的居住环境,还要这么贵的房租?
那表舅家的住宿银子......
“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这可是皇城根儿,天子脚下。
一个个外乡的乡巴佬统统往这里挤,房租可不就是贵吗。
他拖了我三个月房钱,老娘今天才动手,已经够仁慈的了”。
沈镜砚捏了捏袖袋里的一两银角子。
这是他为科考时准备的买一块好点的砚钱。
最终沈镜砚还是把银角子拿了出来,那胖妇人一看银子,小眼睛大亮,
想不到这呆头书生这么好骗,一年的房租为一两银子,
这个武生的确是欠她三个月房钱,
她容忍着这武生,不是因为她好心,是因为这个武人看起来五大三粗,
胖妇人正准备请两个二|流|子来收房租的,
今天趁着这武生喝醉了,终于出了口恶气。
她这么说,只是趁机多要,想不到这书生不通庶务,一下就被骗了。
“慢着!”,
进来三名黑衣铠甲的年轻人,为首的那个,把沈镜砚的银子推回他手里。
“朝廷律法规定,这外城撒福街以北,土地每方步两金,房租每方步二十钱,
撒福街以南,土地每方步一金,房租每方步十钱,
你这屋子顶多就十个方步,一个月一百钱,三个月三百钱。
一两银子的房钱你也敢要?”
修烜是奉睿亲王命令去神机营调兵调火器的,殿下还在书傲楼,
给他的命令却是要在半个时辰内,把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