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儿,即墨清心下一寒。这实在是件可怖的事情。
眼神瞬了瞬,他抬头望去,正正对上陈劲松投下的目光。
不对。他虽未必有那个能力做到万全,但自认亦是谨慎,若非绝对可信之人,那便连接近那份计划都不可能。虽说一路吸收义军,按照常理推断,其中有奸细混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可即墨清是谁?这种事情,他怎么可能想不到?
便是因此,一路上他借着吸收义军,在军中插入许多大荒坛人,哪个营里都有。但凡稍有异动,那边必定来报。这样讲来,要盗走那份计划已是难事,遑论避开所有人独身至此送信。他心下一定,许是巧合罢。
毕竟,不可能有人在这样的严密监视下偷走那份计划送予穹门。
——可万一呢?
万一身边真有这么一个人,深得他的信任,武功绝世而心境不坚……
眼前闪过一个影像,此时此刻,即墨清第一个想到的便是秦漠。
可不须臾又否定了去。
不会是秦漠。
即墨清太了解秦漠。若是那人,他即便是有这个想法,但比起窃取计划书,却是与自己摊牌光明正大回到那人身侧还更大些。
可不是他,又是谁呢?
还有谁有这样的动机和能力?
恰时,银光一闪劈至眼前,即墨清急急闪身避开,因方才有一瞬晃神,是以避得极险。侧眼望去,那是一柄长刀,刀身染着血色,本应是冷兵,在劈来的时候却微有暖意,这样想来,当真不知在那下边是断过了多少人命。
眸光寒彻扫去,即墨清旋身长枪一挑,枪尖绕过长刀,极有技巧的划向那人手腕一处。于是血色涌出,银刀落地,对面之人一声惨叫极是凄厉——
送手出枪旋回,来人跌落地下。
而即墨清毫不留情地勒马踏过,铁蹄践在地上之人的胸口,银枪凛凛染上猩红颜色,但要和马下凝起的赭色沙尘比起来,那颜色还是浅了一些。
稳住心神,即墨清一边做着最坏的打算,一面却安慰自己。
兴许计划并未泄露,只是陈劲松到底纵横沙场数十年,怎么也更有经验,加上其战心极盛、谋略深远,他不及而已。这么想着,即墨清却愈发小心起来。
这时,他心下忽的一动。
是与不是,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举臂聚兵,调动后翼,即墨清顺着之前的计划下达指令。这几步是为了证实自己的推论,是以没有用上多余的花招。他按照计划往下,却是愈走心下越沉。
尤其在看见己军侧翼被破开的时候,
若说方才只是推论,如今几乎便可确定。
他们的计划是真的泄露了。
可这样讲来,那个奸细……
会是谁?
身侧一个小兵对方被挑落,滚烫的液体溅在即墨清的额边,他随手抹去,在面上抹开了一片鲜红。那个小兵是昆嵩军里的,而昆嵩军,哪个人他都算认识。心下涌起莫名怒意,于是徒手折断袭来冷刃,刀刃在他的手掌处划长长一道血痕,他却半点不顾,头也不回地将手中断刃送出——
寒芒闪过,身侧传来一声闷哼,来人的脖颈上直直扎入了截刀刃,一击毙命。
他不愿多生涂炭,但要比起败亡人下,有些事情便是不得不做。
脑袋飞速运转,即墨清一面与周遭缠上来的将士周旋,一面想着对策。
时至如今,要讲对策,怕是唯有更改战术一条路了。可在战场上临时更改战术是一件很冒险的事情,一面要顾忌对方的出其不意,一面也很考验军中将士与主将的默契。即墨清眉头紧蹙,这是他第一次碰到这样棘手的事情。
却是这时,身后传来一声惊呼,即墨清在挑落前人的同时下意识反过头去——
“宋歌!”
只见战马之上的男子面色苍白,左肋下边有柄长刀自身后没入而出,刀刃并不锋利,在捅出来的时候,带出几丝碎肉。他的右臂不知何时伤了,持枪的手动作僵硬,明明是再撑不住的样子,却仍是勒紧缰绳稳住身形,牙齿咬得死紧。
闻声朝他望来,大抵是想安慰他,却是笑得勉强。
也就是这一瞬,在他身后有弯刀勾来,而他却恍若未觉——
银枪脱手,掷向那人,这一瞬间,即墨清的模样与许久以前一场仗里的男子重合。那是尚在昆嵩的时候,他的动作如同那时的宋歌,决绝而坚定。在这个地方、这种时候,失了武器代表着什么,可想而知。
可是有一句话叫做士为知己者死,更何况他们不止是知己,还是彼此的兄弟臂膀,虽然平素看着甚至不大多有联系,但在生死之际,他们的选择都是一样的。
心下一定,即墨清薄唇紧抿。不能再犹豫了。
唤下几个副将护住宋歌,眸光映着剑影一闪,凌厉非常,带着沙场百战的威煞。旋即,即墨清抽身脱离包围圈内向外而去,马蹄急踏速度惊人,即便数人相挡,他却不瞬便冲了出来。虽未站在高处,但从包围圈中冲出,却也能够稍稍看清楚些如今局势。
对方已将他们分散困入阵内,若是再继续纠缠下去,被困死也是迟早的事情。
心下微沉,即墨清几乎在一瞬间做好了决定。
振臂高呼,唤出右翼向西,同时抽调战车直入对方阵法之中,破其围合之势,弓弩手排回原位伺机待发——
如今之际,唯有这般方能杀出重围,可他的这个动作,却也实是兵行险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