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上的字迹一点点晕开,楚翊面色冷然将那册子撕成一片片碎纸,随手一扬。
良久,他叹了口气。他没有想过是这样的结果,今时如此,难免唏嘘。
记得当年师父上山采药,师娘总会为他备一碗热汤,时间稍稍晚些,她便会站在门口等他,眉眼里含着的满是担忧。她说从前一直以为自己只是做戏,却从来没有问过自己的心意,以至于白白错过了那么些年、干了那件倾尽余生也无法挽回的事情。
当时听到这里,他想起来的是朱心。
风北阁的套路从来接近,除非没有必要,否则都不会直接将人杀了。毕竟寻去风北阁的生意都是棘手的,一击不成极有可能受到牵连,故而,风北阁的杀手总像是带了戏子的性质,嬉笑怒骂皆不属于自己,所作种种,只是为了取信于一人。
可就像师娘说的,没有谁是天生的冷血无情,演戏演多了,总会入戏的。而入得深了,总难得出来。也是悲哀的吧?她们入戏得深,可终归那些人喜欢的只是戏里的她们,而戏外呢?戏外她们也是动了情的、不比演的浅些。
窗子没关紧,地上的碎纸片就这样被吹了起来,旋着一转一转,落了几片在他的衣角上。楚翊揉了揉额角,复又笑开。
神通谷来报,风北阁在那夜之后并无派人来寻,不知缘故。楚翊当然不会天真的认为那是阁主打算放了他们,但他也不是怕事的人。自己且先准备着,待得对方行动再说不迟。
而在这之前么……
楚翊微微勾唇,不知那刻他想到什么,只见一双本蒙了些灰尘的眼忽然又亮起来,一闪一闪,带了些许柔情,恍若窗外雨雾下画着梅花的纸伞,淡淡疏疏,却又别有味道。
骤雨初歇,山路难走,泥泞不堪。
而此时,欢颜刚刚回到林家堡,便是撑了伞也依然湿了半边的衣衫,衣角满是泥水点。
随手将伞收了靠在墙边,欢颜将包裹丢给旁边侍女,等不及下人去报,自己编急匆匆往堡主房间而去。
“爹!”
一边唤着一边推开门,欢颜看起来有些急,可当她推开房门却又愣在原地。
只见传言里病入膏肓的堡主、她的爹爹,此时正懒懒靠在椅子上啜一杯茶。
看到门口愣住的女儿,堡主满意地笑笑:“养了你那么许久,还算是有良心的,听到我病了还晓得回来。可若不说这样,你是不是就打算在外边野一辈子了?”
“爹,您没事啊?”欢颜愣了愣,面上带了几分意外,“所以,您是故意对外这么说,想要我回来吗?”
林堡主气定神闲放下茶杯:“你希望你爹有什么事?”
闻言,欢颜张了张嘴,终究是没说出什么话,眼底闪过几分水光,像是受了什么委屈。下一刻,她忽然朝着堡主怀中扑去。
“您怎么这样啊,这是能随便乱说的吗?总是玩这套总是玩这套……不过您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是啊,总是玩这套。在欢颜看来,林堡主每次想哄她回来,好像都是这一套。
然而……真正爱你的人,或许就是这个样子吧。
就算你用同一个理由骗了他再多次,但只要一听到你可能有危险,他还是会信。
堡主一顿,一瞬之后又微微笑开来:“我还要看着我的宝贝女儿出嫁的,当然不能有什么事。倒是你,听说你在皇城……受了些委屈。”轻轻摸着欢颜的头,堡主的语气忽然愤愤起来,“我的女儿怎么能在外边受委屈呢!若是在江湖里边,谁敢给我女儿气受!偏偏你这丫头,硬是要去……唉,这也就罢了。但受了委屈还不知道回家,你这孩子啊……”
“您又查我!”欢颜抬起一双红红的眼,看上去很是委屈,接着在堡主的袍子上擤了一把鼻涕:“爹,这个您就别管了。”说着,欢颜又吸吸鼻子,“您这么大的岁数了,一把年纪的,这些事情……”
刚想安慰地摸摸欢颜的头,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堡主伸出去的手忽然变成了一个拳头,直接重重敲在欢颜的额头上。
“什么叫这把年纪了!你爹我也是年轻过的!不然你以为你自己是从树上结出来的不成?!”堡主掂了掂胡须,得意似的,不多时却又停了动作,眸色有些复杂,“不过这种事情,也真是难得管,说不清。罢了罢了,你也大了,总有自己的决断。”
伏在堡主膝头,欢颜微微垂着眼,半晌不语。
是啊,她也这么大了,总该有自己的决断,也该晓得,不论那份决断是什么,她总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喜欢他是她自己选的,离开他也是她自己选的,从头到尾,做决定的都是她。既是这样,那她也没有资格去怪任何人了。
只是,偶尔想想,还是会觉得委屈。
感情里的选择,在对方对自己没有感情的基础上,不论选了哪个都不会好受吧?
“怎么不说话?”
做出一副“凶狠”模样,欢颜揉揉额头:“谁叫爹爹打我打得那样重。”
堡主于是笑着摇摇头:“爹爹错了。”
欢颜垂下眼睛,吸吸鼻子。
“嗯,认错就好。我原谅您了。”
桌上热茶冒出些许雾气,茶香淡淡飘散在四周,将实在的画面氤氲成一片模糊。
无事可做的时间总是过得很慢,欢颜打个呵欠,眼底漫上来几分雾气。
算一算,她才回来三天而已,却已经无聊成这样了。
暮色一点点暗下,欢颜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