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吊着条腿晃晃荡荡的,几分痞气,几分孤寂。星夜之下,欢颜微微扬着头,三千如瀑的墨色长发散在身后,着一身绯色云纹劲装,左手手腕上缠着根极细却坚韧的皮鞭。这身衣裳,是她及笄之时爹爹送给她的,因她从来就想当个侠女,也总是抱怨自己没有像样的行头。
那时候,在外人面前一派威严的爹爹摸着她的头语重心长。
他说:“爹晓得你从来就想当个侠女,只是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其实江湖不适合好地方,真的不适合女儿家去闯,更别提什么打打杀杀,以命换命。如果你不是我的女儿,我当然会支持你的决定,爹爹不似那些老古板,爹认为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的人生。可说到底来,你是爹的女儿啊……哪个父母舍得自己的孩子每天刀锋剑影里来来去去?”
那时的她半个字都没听进去,只是瘪瘪嘴闹着就要就要,闹着一定要去闯一闯才甘心。
于是,虽然爹爹从来反对她步入江湖,却还是送了她这套衣裳。
想来,在林家堡接受她之后,在遇到他之前,她都是很任性的。
那时的她,想到什么就要去做,想要什么也会得到。爹爹虽会劝她,大多时候却也惯着她。也许是被宠坏了,所以初初遇见他,才会那样大胆地去招惹,不顾后果地去缠着。
如今,她好像仍是没有领会过什么叫江湖豪情,却没有当初那份热忱了。
她想,她大概是有些丢了自己。在遇到他之后。
晃了晃坛中米酒,欢颜微微笑笑。她小时候听过关于爹爹的一些事情,她从来都是当做故事听的,纵是如此,却也羡慕极了故事中的经历豪情。可惜她喝不得酒,而故事里的英雄,都是一壶一壶灌着、千杯不醉的。
将酒壶举起来,对着夜幕上缀着的半轮弯月眯了眯眼,欢颜歪一歪头。
“小师父,我那时在琨邺。有人说晚上的那里很好,说无皋山暮里景色尤其好看。可我刚刚爬上山就打起了雷,下山之时被雨淋得湿透了,不止什么也没看到,还丢了两个鸡蛋。”喃喃念着,欢颜的手落下来,米酒自壶中溅出几滴,“琨邺一点都不好。”
欢颜执起酒壶,清亮的酒水自嘴角滴落至下颌,最终湿了她的前襟。
“你也是,一点都不好。”
“谁又不好了?”
清澈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带些戏谑,几点笑意,熟悉得厉害。
欢颜一愣,随即回眸:“你怎么来了?”
月下的女子面色有些微微泛红,眼底似有几分雾气,一双秋水明眸却仍是清澈得厉害,漫天星河在她的眼中闪闪现现,燃尽光华。反是那身绯色衣衫,在夜里被染得浅了些,甚至不如她一双眼那样吸引人。
楚翊挑眉。一直以为她只适合那些清清淡淡的浅色,不成想,这样张扬的颜色穿在她的身上,竟更是好看。也是,依她的性子,本就该这样明媚张扬的。
他见过两次她穿红衣的样子,一次喜悦,一次悲伤。他想,自己大抵能永远记得这一夜吧?他藏在不远处的树上许久,看着她一人喃喃,一时皱眉,一时笑开。而当他终于忍不住从暗影里走出来时,她惊讶之后笑笑,问他,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来了?
其实我早就到了,方才一直在你身边。
而若是,若是……
若是你愿意,以后我也可以一直在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