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懂!
什么叫嫁人?
什么叫我们到此为止?
她要嫁给谁?
她才多大,她莫名其妙到底要嫁给谁?!
那一场风雪中的别离,太冷。
当时也许谁也想不到,当时的痛,会在之后的多年里绵延不散,如毒酒浸透了骨髓,刻录在生命里每一个蜿蜒扭曲的时分,无论是醉是醒,仍旧痛彻心扉…
当年的少年,他只记得那一场痛。
被抛弃的痛,被羞辱的痛,失去的痛,匪夷所思的痛。
他只记得女孩离去时,那一尾迎风而散的裙。
那裙摆扬起,那么白,那么冷,模糊了他的视线,让他看不清当时的门第之别,看不清女孩父亲诡异的脸,看不清她转身时眼底深深的绝望,也看不清,是他没有能力保护好心爱的姑娘,这个事实。
莫锦心不知道,当年她走了之后,方耀文还是闹了。
他闹,然后被打,几个保镖拳打脚踢,把他打趴在莫家前的雪地上。
他在最后的时候还咬着牙,拼命抬起淤肿的脸,死死瞪着阶梯上高高在上的男人。
“莫锦心要嫁给谁?”
“莫锦心要嫁给谁!”
男人终于像是大发慈悲了一样:“霍家。”
霍家…
霍家?
“…是因为霍城?”方耀文浑身颤抖。
前方大门轰然关上。
雪花扑朔朔落地。
悲惨的少年嘴角有血溢出。
低头的时候他想,是因为霍城…绝对是因为霍城!…
这个世上再也没有其他人能让莫锦心这样,除了霍城。
她可以为他做任何事。
她可以为他,放弃任何人…
——
霍城在那年春节后到了莫家。
他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有见过莫锦心,甚至大年三十她都没有来。
那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事。
这一次莫家人没敢做任何阻拦,他很顺利就上了二楼,莫锦心不在卧室,佣人告诉他大小姐最近很爱在书房看书。
只是他到的时候她并没有在看书,她穿着一条无袖的白裙子,侧身坐在窗台上,整个人瘦得可以看见尖尖的肩胛骨。
他叫她一声,莫锦心。
她听见了,回头,却没回应。
他们两人相处从来是她说话他应和,同时沉默的时候就变成了一出晦涩哑剧,莫锦心两眼无神,望上对面那双黑钉子一样的眼,他总是这样呢,还是,这样…
“阿城,”她忽然开口:“我要嫁人了。”
轻轻一句,她观察到那漆黑眼底一丝细微变化。
他讶异,却没说话。
顿了顿,莫锦心微微牵起嘴角:“阿城,我怀了岷哥的孩子。”
这一句轻巧,隐含的信息量却是爆炸,对面神色清冷的男孩脸上终于浮出一抹动摇,他应该很震惊。
可是他却还是没说话。
他为什么不说话呢?
他不该问她么,为什么她要结婚了?
他还该问,为什么她结婚的对象会是霍岷?
他不是很喜欢方耀文的么,为什么他不问问她,为什么她不和方耀文在一起了?
她才刚上高中,她教过他的,不管男生女生都要守规矩,自尊自爱,不要轻易承诺什么,也不要轻易付出自己。
所以为什么他不问问她,她有一个那么好的男朋友,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就怀了别的男人的孩子?!
女孩削瘦的指尖,深深深深的嵌入身侧的抱枕里!
她想,问啊,你问啊…
只要你问出一句,我就会告诉你,那都是因为你,全部都是因为你!
都是因为你所以我才出了这种事,都是因为你,我才会撞上那个恶魔!
那晚如果不是因为你生病我就不会在霍家,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就不会被强暴!
不是因为你,我还是完完整整的莫锦心,和心爱的男孩在一起,我们要一起出国的,我们约定了将来要一起念书一起毕业结婚幸福的过一辈子,我为什么要为了你留下,我早就该离开,早就该跟方耀文一起走,离开莫家,离开霍家,离开这个深渊一样的泥潭!
多日来的摧残,已将女孩的心智折磨的不成样子。
死死的凝望着对面那双漆黑无光的眼,她第一次萌生这样的怨毒,心中恶意如同岩浆翻滚压抑喉头,只需一句,只需要张口一句就倾泻而出,烧毁一切,吞噬所有!
却是在最后最后的那一刻,理智即将崩盘所有的情感都要被黑暗吞没的那一刻,她还是没有说,一句,都没有说出口。
那一刻,她脑海里突然浮现的,竟是多年来认认真真记录的注意事项。
那一页页,满含心血,那些文字几乎覆盖她的整个青春年华,倾注的,是她再也不会有的情感和真心。
这个世上没有谁比莫锦心更清楚,对于眼前这个看似牢固实则找准位子一击就碎的男孩而言,那些禁忌是什么。
那一刻,她听见陈医生低沉的声线在脑海里回绕。
霍城是知道当年他母亲经历过什么的,所以强暴这个词,是禁忌。
他从小缺乏关爱,没有安全感,心思又太过细腻,所以欺骗,是禁忌。
他潜意识里认为当年母亲的离世有自己一部分责任,所以指责,是禁忌。
他身边缺乏值得信赖的人,他的整个人生构建在非常不稳地的基础上,所以背叛,是最大的禁忌!
陈医生说,莫丫头,阿城很脆弱。
既然你要管,就要